当着戴笠的面,把话说开了,是有好处的,审查丁、杨、金时沈正醇反而没了负担,戴笠要结果,给他一个就是了。
最先被审查的人是丁雪娥,这次见面,沈正醇也不避嫌,一个多余的人都没让在场。带着丁雪娥出了禁闭室,甚至还出了别墅。
临出别墅之前,沈正醇还命人给丁雪娥摘了脚镣手铐。别人不敢,说要请示戴先生。沈正醇一句话就顶了回来,“出了事,我负责”。好一个他负责,就冲这句话,别人较了真,还真打电话给戴笠,戴笠哈哈一笑,照准。
开镣放人咯!
别人搞审查,向来都是呆坐在审讯室里,与被审查人大眼瞪小眼耗时间。沈正醇审查丁雪娥的同时,并未忘记二人还有舅甥关系,他带着丁雪娥漫无目的地沿着缙云山迤逦而行,绕圈子,谈天说笑,这哪里是在审查,分明是在游山玩水。如此这般快活了三天,沈正醇翻脸不认人了,命人重新让丁雪娥镣铐加身。
有人又将此事报与戴笠,戴笠这次不是哈哈,是哼哼了。末了,还幽幽地说,法律之外不外乎人情,讲完了亲情,就讲律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沈当真是个人物!
好!好!!
戴笠连夸了几声,下文没了,戏要继续往下看,才有看头,不看到高潮,不看到结尾,哪知精彩所在?
轮到金勇志了。
沈正醇从丁雪娥的舅舅,变成了金勇志认识的老胡。
金勇志还是金勇志。
金勇志认为,见面三分情,还是管用的。
刚认识的老胡,不似从前那些审查人只会板起一张脸,谈话也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和风细雨、如沐春风,举凡金勇志能想到的具亲和力的形容词,在审查之中,都碰上了。
嘻,就是太假。
老胡难受,金勇志也难受。
假的不行,真对真,才叫审查。
老胡不打官腔,直捣黄龙府:一个特别行动组,被七十六号一锅端,你是难辞其咎。
金勇志不叫屈,也不喊冤,一口认了:是啊,整整七十六号人,全给我一个人卖了。
老胡还算镇静,没拍桌子,没日爹骂娘,继续他的阳光和煦:这么坦率啊,你这不是存心找死么,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坐实,你的项上人头可就落地了。
金勇志不慌不忙,露出“君子坦荡荡”的胸怀:做了,我就做了!丢卒保车啊,为了团体的利益,我不得不如此呢!
老胡叹了气:你也太狠了点,七十六号人呢,戴先生要花多少时间、精力,才能拢聚这些人啊。你可倒好,全一股脑儿当肉包子喂了狗,就算是白送也不是这个送法啊。
金勇志无奈了:我也想省着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外打发啊,可谁让我先被人出卖了呢?
老胡拍了桌子:搞搞清楚哦,是你出卖别人在先!
金勇志拍回了桌子:我被抓在先,而不是在后,请你搞搞清楚!
这不是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的假定命题。
金勇志确实被人出卖在先,干这事的是谁?
未知。
审查到这里,就卡壳了。
一个未知的结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审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找出变节者。当特务当久了,思维自然与众不同,敢想别人不敢想。老胡想的是,金勇志自个儿卖了自个儿,投靠了日本人。想法大胆得出奇,老胡自己吓自己,确实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吓过了自己,老胡胸有成竹了,绕着金勇志过往的历史,开始新一轮攻势。不是攻人,是攻档案记录,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光与他接触,还得看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