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五点半,傅杰又按响了这家人的门铃,再一次提着食盒走进大门。老首长坐在餐厅里等着他,小楼里寂静无声,老管家肃立在餐桌前,和老首长一起看着傅杰一样一样地布置,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饭菜上完。傅杰像中午一样退后了一步,问:“菜都齐了,您还需要什么吗?”
老首长看看他,又看看满桌子的菜,点了点另一张椅子:“坐。”
傅杰迟疑,他不想坐,可中午受了人家的小费,又不想过分的拒绝。正犹豫,他身后的老管家轻轻推了他一下:“首长让你坐,你就坐吧。”傅杰顺势坐了进去。
“厚诚,再拿一副碗筷来。”老首长说。他等着另一副碗筷摆在了傅杰的面前,自己才拿起来筷子:“来,你也没吃呢吧?一起吃。”
“不……我,我吃过了。”傅杰变得局促不安,说老实话,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丰盛的饭菜,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更何况是面对一个才见过两面,根本就不认识的首长的面。这让他怎么也拿不起筷子,伸不出手。
“别客气,中午你帮了我的大忙。”老首长很诚肯地望着他说,“没有你,厚诚一个人忙活不了我,说不定我现在得躺在医院里了。来,动筷子,想吃什么自己挟。”这些话里没有一点傅杰最初在卧室那儿听到的烦躁感觉傲慢语气。傅杰想了想,拿起了筷子。一来他真的饿了,他的晚饭得在七点钟左右才能吃到。通常都只是酒店早晨卖剩下的米饭馒头类的东西,配点客人吃剩没打包的残菜,哪吃过这样的东西?二来他记得临进城之前本家的一个叔叔说过,在外面有时要敢说话,上了桌子要敢吃饭,不然会让人看不起。几口饭下肚之后他吃得很大口。
“小伙子,你叫什么?”老首长问
“傅杰。”这次傅杰回答了。
“你不是沈阳本地的吧?哪儿的人?”
“康平的,乡下。”傅杰照实了说,康平县是辽宁省有名的长期贫困地方,尤其是那里的乡下,老一辈的人提起来没有不摇头的。
“康平……”老首长像在想着了什么,“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妈,”傅杰又有点烦了,他真的不愿意提他的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极度的自尊的那种人,还是极度的虚荣的那种人。反正他就是不愿意跟人提他的家。他家在他出生前就是康平那片儿的贫困户,他长大了也没能改变,让他羞愧、懊恼、痛恨!
“哦……就有老娘啊。”偏偏对面的这位老首长不识趣,还重复了一次,而且再问:“你爷爷奶奶呢?他们还在吗?年纪和我差不多吧?”
傅杰摇头:“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没见过。
“不知道?”老首长皱起了眉,话里带出了些不快。傅杰飞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大恭敬,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对方又是谁。他想起来了在中午,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位老首长了,那种傲慢烦躁的声音,粗鲁强硬的举止。他突然间胆怯,觉得这人会突然间发作,把他赶下桌,甚至直接轰出门去。
可是还好,老首长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向厨房外面喊:“喂,厚诚,你干什么呢?快来吃啊,菜快凉了。”外面老管家答应了一声,声音并不太远,可也不在门边。老管家走了进来,也入座吃饭。傅杰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事后他才知道,老管家李厚诚极有规矩,特别懂得守自己的本分。老首长无论是和谁在谈话时,他都要离开。在他听不着谈话内容,但老首长叫一声他还能随叫随到的地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