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常人的反应是想着如何避开,可高欢却另行其道,他不仅不躲,还要把这危险放大。他下令用牛、驴连成一片,把归路都堵死了,所有的人都被逼上了绝路。除了死战,别无选择!敌众我寡之际,主将必须要有这种破釜沉舟的气概,怀有必死之心的人才有可能创造奇迹。
高欢排成圆阵迎敌,高欢的从弟高岳将右军,高敖曹将左军,高欢本人则坐镇中军。高岳本居洛阳,投奔高欢不久,便能担此重任,可见能力非同一般。但高敖曹的手下全是他自己训练的乡兵,清一色的汉人。战前,高欢虽非常欣赏高敖曹,可对他的手下却期望不高,唯恐这些汉人关键时刻不堪一击,便好意要给高敖曹增派一千六镇兵士:“高都督纯将汉儿,恐不济事,今当割鲜卑兵千余人共相参杂,意下如何?”
傲气的高敖曹对高欢的好意嗤之以鼻,断然拒绝:“敖曹所将部曲练习已久,前后战斗,能力不减鲜卑。今若杂之,情不相合,胜则争功,退则推罪,愿自领汉军,不烦更配。”高欢料不到,正是这些他认为难堪重任的汉人在他即将败亡的时刻力挽狂澜,改变了战局。
战斗即将开始。尔朱兆遥遥看见了高欢,便再次责怪高欢背信弃义。可在嘴皮子上,笨嘴笨舌的尔朱兆什么时候在高欢这里占过上风?
高欢置之不答,却反问:“本戮力者,共辅王室,今帝何在?”
兆傻头傻脑地回答:“永安(元子攸)枉害天柱(尔朱荣),我报仇耳。”以下犯上、谋害君主的人都是遮遮掩掩的,可在两军对垒之间这么大声宣扬,唯恐天下不知的,可能也只有尔朱兆了。
高欢便大义凛然地回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
尔朱兆看看嘴上没占上风,便率军进攻。尔朱家族兵多将广,高欢的中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尔朱兆不用脑子,一看占了上风,就趁势猛冲,也不注意保护自己的两翼。
眼看高欢就要被赶至死路上,这时左翼的高岳率领五百骑兵猛冲尔朱兆的前军,而别将斛律敦则收拾了一些散卒骚扰其后。但真正致命的一击则来自于高敖曹的一千骑兵。勇猛无比的高敖曹率领曲王桃汤、东方老、呼延族等骑兵突然杀入,横向冲击尔朱兆的队伍。尔朱家族本欲乘胜追击,如今却首、中、尾都遭受袭击,尔朱兆“只将三千”的致命毛病又暴露无遗,一时首尾难顾,乱成一团。被逼至死处的高欢发现尔朱军队遭受伏击,便也回首夹击,尔朱大军终于溃败。
而早有二心的贺拔胜和徐州刺史杜德也率部投降高欢,尔朱家族成员四处奔散,各自逃命。尔朱兆悔青肠子,在慕容绍宗面前捶胸顿足:“不用公言,以至于此。”这粗人一战败,胆气顿失,连手下那些残兵败将也不敢收拾了,想一逃了之。反是慕容绍宗沉着无比,立旗鸣角,收聚散卒,整成队形后再向西退去。
高敖曹的弟弟高季式,尚是血气方刚之时,得胜后竟然只率七骑狂追尔朱兆。而高敖曹混战之后,方知此事,以为季式凶多吉少,哭喊:“丧吾弟矣!”至深夜,高季式方才返营,鲜血满袖。可见尔朱兆是如何地失魂落魄,对此八人也毫无办法。
但尔朱家族还有机会,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各据一方,尚可以东山再起。可惜墙倒众人推,他们的厄运接踵而来,因为两面三刀的斛斯樁开始浑水摸鱼了。斛斯樁与其他两位早有二心的都督立下盟誓,准备诛灭尔朱一家。他们快马加鞭,诱骗了北中城的守将,抢先占据了河桥。当尔朱天光、尔朱度律身心疲惫地赶来时,发现斛斯樁已摇身一变,站到高欢那边去了。两人苦于大雨昼夜不止,将士疲惫,弓矢难施,攻城不得,只得向西逃窜。最后,兵马离散,两人被擒。
而洛阳的尔朱世隆、尔朱彦伯也被斛斯樁施计擒拿,全被送至高欢之所。除尔朱兆逃归晋阳苟延残喘,尔朱仲远逃奔南朝外,不可一世的尔朱家族几日间竟至灰飞烟灭。
胜利属于高昂,汉人终于扬眉吐气;胜利属于六镇,四年之耻,一日尽雪;胜利属于高欢,掌控天下,指日可待!
可这胜利属于天下之民吗?即将占据洛阳的六镇人会比尔朱家族更懂得治理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