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车薪的北伐军队
这次来抢位子的人跟元子攸一样,身上也流着拓跋族的狼血——他便是北海王元颢,元子攸的堂兄弟。他的父亲北海王元详是孝文帝的亲兄弟,只是比较贪残荒淫,名声不太好。元颢本被胡太后派去防守葛荣的叛军,但转瞬之间都城发生了“河阴之难”。看着这江山落到了尔朱氏手中,元颢觉得待在国内太不安全了,索性便出了国——跑到南方的梁朝去了。
南方的梁武帝萧衍上了年纪,非常好客,好酒好肉伺候元颢。可元颢是个很有理想的中年人,可不想单纯地拿着梁朝的绿卡,当个无所事事的“魏侨”终老一生。看着自己的堂兄弟元子攸在洛阳这皇帝当得像模像样,他也动了阿桂公一样的心思:同是一个爷爷出来的,这皇帝他当得,我就当不得?于是在梁朝镀好金的元颢决定要当一个成功的海归——回国夺取帝位。可他苦于没有资金、人力启动这个巨大的风险项目。
好在元颢天生拥有一流的演技,在跟梁武帝萧衍会面的时候,他便痛哭流涕,慷慨陈词(跟我们现在的一些年轻人游说风险资金投入一样),说要恢复祖宗江山,以后对梁朝称臣纳贡。这甜言蜜语哄得萧老板也“老夫聊发少年狂”,竟然答应帮他立项,参加此次风险投资。但南方人都很精明,萧老板也不例外,深知这笔买卖的风险:上次元法僧白白送来徐州,结果被自己的儿子萧综又重新给送了回去,还害得自己损兵折将;曹义宗围攻荆州三年,到此时依然不下。索虏(南朝对北魏的蔑称)这个世仇看似满目疮痍,但依然死而不僵啊。自己手下又缺少能将,一旦战端开启,后果难料啊!
可人一上年纪,再怎么吃斋念佛,再怎么思前想后,再怎么精打细算,都挡不住内心的贪欲。萧衍虽然明知道此回出征风险巨大,几无胜算,但依然经不起北魏江山的诱惑,几经思虑后,最后决定答应派兵护送元颢回洛阳。年老者忌之在得,这一次的冲动倒没有给萧衍引来大祸,而下一次的贪念却让他几十年的江山毁于一旦。
梁武帝留了一手,他投入的军队数字几乎要让元颢晕倒:七千。七千人能干嘛,就算是这次去旅游,大家游山玩水,掉掉队,开开小差,这几千里下来,到达洛阳时也只怕剩下一个仪仗队的数目了。可这次是去争抢皇位啊,路上到处是车匪路霸,估计走到半路就被杀得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司令了。碰上这么个老奸巨猾的投资人也真是晦气,不过聊胜于无,碰碰运气吧!
梁武帝派的风险资金管理员又再次让元颢昏倒——直阁将军陈庆之。虽然在北方时听说这位兄弟打过一些胜仗,但只是传闻而已。而且这位所谓的将军居然马都不大会骑,力气小得连箭射得都扎不牢靶子,比一般的书生还不如啊!你说他下棋的水平还不错,年轻时经常半夜三更被叫到萧衍那里对弈。这次又不是回老家参加两国围棋邀请赛,而是去争夺皇位,是血流成河的国家大事。萧衍,你真是打发穷要饭的!元颢彻底丧气了。
无奈中,元颢还是和陈庆之上路了,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陈庆之七千手下全是一袭白袍,渲染出了白衣胜雪的意境,可那刺眼的白色在元颢那里更有点举行丧事的味道。
带着七千人,路上奔袭几千里地,而且要打垮数十倍的敌军,最后还得攻下固若金汤的都城,这应该是这几千来最异想天开的军事策略吧!即便是当时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闻此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的,而这位近似文弱的将军却把这异想天开变成了活生生的历史。千百年后,毛主席每读到这位白袍将军的传记时依然激动不已,充满深情地写上批注:“再读此传,为之神往。”
让你我跟随这位白袍将军一起踏上这次神话般的军事之旅,前去享受那种纵横无敌的刺激吧!
路在何方
陈庆之率领七千甲士从南方出发了。那是公元529年的深秋,天蓝得让人感动得直想跪下来,金黄的落叶在秋风中四处飘零,七千甲士的白袍在这碧蓝和金黄中显得是那么壮美!这本是大雁南飞的日子,而南方的壮士却选择了北上的征途。
可惜这壮美的景象只是我在千年之后的勾勒,当时的陈庆之其实是无心去欣赏这蓝天、黄叶、白袍的壮景,涌上他心头的最多的应是悲凉。皇上已达六十六岁的高龄,早无壮年时的英明睿智。年老昏庸的他贪于一时之得,听信元颢蛊惑,竟然出此怪招,置自己和手下弟兄于绝境之中。对皇上而言,这只是一次战略试探,若是成功,便可以大军继拔,夺取北魏江山;若是失败,这七千人也只是灰飞烟灭的数字而已。但陈庆之能置一切于不顾吗?这可是与自己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