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 将相无种(13)

小玉也气了:“你乱说什么,哪个要你死了?你以为我愿意拆房?市里的文件一条条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又没得背景,市里要开刀,要抓典型肯定先抓我们。凤鸣的工作丢了,你要我们下半辈子怎么过?”

岳母娘拍着手说:“哟哟哟,还哭呢,老子又没死,你哭什么哭?女生外相,有了男人就不要娘了!不拆房就开除工作,三皇五帝到如今,我还没听说过!”

小玉叫丁凤鸣:“明儿你把文件复印了带回来。”

岳母娘有些歇斯底里了:“不拆不拆就不拆!你也不用和我磨嘴皮子,要我做叛徒?莫想歪了你的脑壳!”

丁凤鸣心里憋气,不好再待在屋里,挑了水桶出门,却见朴寡妇等一干人在门外偷听。朴寡妇倒没有不好意思,惶惶问:“你们也要搬了?”

丁凤鸣不好回答,又去挑水。再回来时听见小玉和岳母娘仍在争吵,岳母娘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就把一担水轻轻放在走廊里。朴寡妇倚了门看着这边,一脸惶然,眼神惊慌不定。

丁凤鸣默默走开。走了一段,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索性走出城去,在湖边找了个没人的静僻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此时天边只剩下一抹浅浅的亮色,暮色如融在水里的墨汁般,一点一点浓了起来。风在草梢上轻轻吹过,枯了的枝叶发出细碎的声音。有鸟儿冲天而起,“呼啦”一声,便与暮色融为一体,了无踪迹。湖对面远远的山上,有人打了手电行走,如萤火虫般,时隐时现。湖面上有渔船驶过,与黑暗重叠在一起,船行无声,如影子般飞掠而去。

哭了一阵,舀了湖水把脸洗净。幸喜刚才的哭泣没人看见,又觉得男人偶尔哭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正想着,小玉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说还能在哪里,在街上瞎逛呗。小玉说,你还不回家吃饭?丁凤鸣嗫嚅着,小玉就说,回来吃吧,要不妈的工作更加难做。不管怎样,她是妈,还跟她讲狠?丁凤鸣说,哪个跟她讲狠?我就回来。

晚饭是在一种别扭压抑的气氛中吃的。岳母娘生气不讲话,丁凤鸣不好讲话,小玉懒得讲话。吃了一碗饭,岳母娘就把碗筷一丢,板着脸回房了。

两人面面相觑。小玉眼里蓄满泪水,一边吃饭泪水一边就掉在了饭碗里。

丁凤鸣心里难受,对岳母娘也怨恨起来,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小玉说:“你还有心思穷快活!”

丁凤鸣安慰道:“我也是读过大学,有自己专业的。真的没了工作,我们就去南方,说不定比在上河过得更好。”

小玉放下碗筷,仍是泪眼婆娑,情绪却好了点,说:“你倒说得轻巧,南方就那么好混?有人发财,也有人亏得短裤都当掉。”

丁凤鸣见她碗里还剩了半碗饭,把筷子又塞到她手里,说:“树挪死,人挪活,做人得自信点。再说了,厂里对我还是很看重的,最多换个岗,大不了当个工人。”本来想说厂里有可能提拔他,一来这事还没个确信,二来此时说似乎有些矫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小玉慢慢又扒了两口,实在没胃口,再次把碗放下。

岳母娘在里间不睡了,端把椅子坐在门口,嘴里仍骂骂咧咧。

丁凤鸣听不得,带点气说:“妈,求您老别骂了。小玉刚刚和我商量了,房子不拆了,谁来也不拆!”

岳母娘有些狐疑,说:“说鬼话!一会儿一个主意,晓得你又在动哪样鬼心思?不怕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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