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提货的车常常在厂门口排起长龙,工人们日夜加班,仍是时间不够用。厂子的生意原来不好,工人们实行轮岗,上一阵班放一阵假,工资也时有时无。在上河的土语里,“岗”和“奸”是谐音,工人就戏称我们正“轮奸”呢!厂领导倒是忙得脚不点地,轿车跑得一年换了三次轮子,说是出去开拓市场、联系业务。工人们虽然常因挣钱少而遭老婆奚落,但看到厂长如此辛苦繁忙,仍心存希望,觉得厂子还是有前途的。但厂长把自己跑成了个胃癌晚期,业务仍没得起色,倒花了厂里不少医药费。市里这才从政府办调了一个名叫马千里的年轻干部来任厂长。马千里是工商硕士,不懂拍马溜须,在市政府几年不讨领导喜欢,郁郁不得志,派到这破厂来有些谪贬的意思。马千里倒雄心大发,庆幸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舞台。几年努力,厂子竟成了市里数一数二的利税大户,工人们的腰包也日渐鼓胀。最近传说厂子要改成集团公司,还要争取上市。工人们听得满心欢喜,人前人后就牛皮烘烘。
刚上班,市政府办就来电话说,李东生副市长一行人等会儿要过来了解情况,请厂领导尤其是马千里留在厂里作准备,搞好汇报。
丁凤鸣就向主任汇报。主任姓秦,老不记得自己年事已高,临近退休了,把头发染了冒充年轻人,还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秦明月。
秦明月说:“还了解情况?报过去的材料当废纸卖也能喝顿酒了。小唐,你打开柜子看看,五粮液还有没得?这李东生是个酒海,酒少了是万万不行的。”
小唐叫唐诗,是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个很耐看的女孩,也做秘书。唐诗说:“还有两箱。丑话说在头里,中午喝酒我是不去的。”
秦明月严肃着说:“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我哪舍得让你去?”
唐诗不给他好脸,“呸”了一口:“谁是你家孩子?”
秦明月就“嘎嘎”笑着去找厂长汇报。
丁凤鸣看不惯秦明月占她便宜,作声不得,说:“秦主任就这脾气。”
唐诗却不像生气的样子:“我晓得。老人家嘛,就图个嘴巴子快活。”
十点刚过,李东生一行人就来了,直接就进了厂里的贵宾接待室,唐诗照例去端茶倒水。丁凤鸣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心说没我的事倒好,落了个清闲受用,就翻看刚送过来的报纸。
《上河报》的文艺版一向办得不错,经常刊有构思文笔俱佳的短文,丁凤鸣是每日必看的。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便捧了报纸仔细读下去。文章说某地整顿干部作风,成效显著,总结了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若干经验上报。其中举例说,一乡干部没别的爱好,就好犯个作风错误,本地人叫“搞腐化”。前两年搞腐化被人举报,组织部长找他谈话,他倒振振有词,说这也犯法了?我是顺奸,是两相情愿,又不是强奸。譬如打平伙,一人出一样东西玩玩,有什么不妥?害得部长捂了嘴巴跑出门,在走廊里把肚子都笑痛了,才进去上纲上线,把他狠批了一番。今年自从开展干部作风整顿以来,该同志思想认识提高很快,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一次又搞腐化,弄进去了一半,想起组织的教诲,连忙又扯了出来,不顾女人的挽留,穿上裤子就走。
丁凤鸣忍俊不禁,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胡老七,你这家伙,文章也能这样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