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把人给镇住了,把礼品礼物都摆放在公堂里,行贿者不尴尬死了?一传十,十传百,清官之声誉日炽。以后的人呢,往他家里“汇报工作”都不带东西了,可是很多人发现,只带一副空脚板与一张空嘴巴到端方家去的情形更难堪,“凡不纳包苴者,对之有怒色”。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往别人家里去,第一桩事情是看主人的脸色,主人看你进门就满脸怒气,好受么?那些带包苴入屋者,虽然挨骂,挨的是“你这个小鬼啊”似的骂,骂里头全是爱怜;包苴被送到公堂(这包苴只是祭神的牺牲,祭了之后全可由祭者受用了的)也很难堪,但通过你的受辱给领导长了脸,也算是物质与精神双行贿了。没带包苴者挨骂,那可不是似嗔模样了,是发真脾气了。从箱里拿贿款难,向领导去行贿更难,向端方这种学者型兼儒雅型的领导行贿难上加难。可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官吏都是人精,都非常聪明的,想出个好法子,“于是属吏皆具两分门包”,带两份礼品去,一份扁瘪瘪的,去给领导长脸色,由端方送到公堂里去;一份胀鼓鼓的,去给领导充宦囊。
给这些雅官行贿,比给俗官行贿得多转一道弯,也就是说不但要有票子,而且得有脑子,这是就行贿的方式而言的。其实,在行贿的内容上,也与俗官不同,给俗官行贿非常简单省事,一个红包搞定。给雅官呢?不同了,要送书法,要送陶罐,要送唐砖汉瓦,要送《清明上河图》……端方是金石学家,所以要多送金石之类的古董。《清朝野史大观·清人逸事(卷七)》云:“晚清各疆场贪墨之法,有直接与间接两种,直接纯以白银交易差缺,间接则以书画古玩珠宝交易,端方在两江即纯用间接手段,攫取赃物也。”端方看到下属家有存物,就要“借去一览”,那借是什么借呢?老虎借猪。端方接见下面来汇报工作的官吏,末了,总要问一句,你那有甚好文物否?带我去欣赏欣赏?下属欣然会意;碰到那些来批办项目的老板,他总要带老板来参观他的博物馆,让这些人精们心领神会……
你以为端方真的懂什么金石么?“其实,端于此道盲人瞎马,唯二三幕宾之言而听”,这些幕宾懂么?“而幕友中如沈幼彦、王孝禹辈亦非于此中三昧”。所以端方家里所垂挂的书画、所堆放的金石,“砂石并下,赝鼎鱼目”,书画品虽多,“端知慕名而已,而某家如何落笔,成何派头……均属茫然”。
官家啥都不懂,却要装出一副行家的模样,而且要著书立说,所为者何?机关在这里,“又于藩署旁开一古玩店,中所列皆端家私物。某价若干,标明物上”。这样呢,买者豪气冲天,一分价也不还,买下,送往端家。然后,端家又把这文物放到古玩店里去再由人买。再放再买,再买再放,循环往复,无限循环。这种买卖,要甚文物?石头就可以了。
端方常对人说其谋贿避罪之道,“差可卖,缺不可卖,则朝廷不能察其罪而加罪于我”。夫子自道,一语破了机关。时人做了一副嵌名联,戳穿了这位学者型领导行为既不端人品更不方的真面目,上联是:卖差卖缺卖厘金,端人不若是也;下联是:买书买画买古董,方子何其多乎。
18.吕主事的贪道
贪官的钱好比牌桌的数,财产总是不明焉。牌桌上,输的说输了蛮多,赢的说赢得很少,都是对不起数的;行贿的说行了很多,受贿的说没得那么多,也是对不起数的。赌与贪都是一个样么?也不一定。赌输的,把数字夸大,博得可怜;赌赢的,将数目缩小,轻招妒恨;行贿的,确实是那么多,受贿的也常常只是实得那个数,那么其他钱哪儿去了?打点去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