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赵书林的酒醒了。他姑妈、夫人和丫环都守护在他床前。
姑妈坐在他床沿边,说:“林儿,酒醒了。”
赵书林掐发涨的头:“醒了。”
姑妈含泪道:“这个混账宣知县,有啥了不起的,非要我林儿去陪酒。咳,林儿呀,我跟你说,宣知县比赵知县更坏,一来就帮他亲戚说话,惊堂木一拍,案子就判了。你总说那个宁徙是好人,就因为她救过你。这下你看清楚了吧,她跟掠夺赵家先祖田土那财主一样,都是与官府沆瀣一气的。”
赵书林就想到在案堂上和“常家土楼”目睹的宣知县青睐宁徙的情景,也气恨那县官:“倒是。”
姑妈切齿说:“哼,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林儿,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再跟常家往来。”
他犹豫地点头。
次日,太阳老高,赵书林起床,头昏沉沉地,穿衣出门。
吴德贵候在门口:“老爷早。”
“有事?”
“夫人还没起来?”
“她照护我一夜,还在睡。”
吴德贵低声道:“赵玉霞来了。”
“啊,她来了!她现在哪里?”赵书林压低声问。
吴德贵就拉了赵书林朝堂屋走。赵书林快步走进堂屋,见足蹬马靴的赵玉霞正在看屋里的字画,身后有郭兴和皮娃子两个保镖。
赵书林两眼顿时发热:“表妹,你来了!”
赵玉霞回过身来,双目闪闪:“表哥……”哽噎住。
吴德贵就招呼郭兴和皮娃子出屋去,屋里剩下赵书林和赵玉霞二人。
赵玉霞扑到赵书林怀里哭泣:“表哥,都快三年了,我才听说你成亲的消息,就跟孙亮死闹,非要前来看望你和嫂子!”
赵书林泪目闪闪:“谢谢你,表妹!”
赵玉霞想起什么,松开赵书林,提过一个大包来打开:“这是我和孙亮迟送的贺礼,是虎皮和虎骨。虎皮可以为你御寒,虎骨可以为你壮身。”
赵书林看着,落泪道:“玉霞妹,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赵秀祺得知赵玉霞来了,悲喜交加,吩咐吴德贵设盛宴款待。席间,赵秀祺抚赵玉霞哭泣:“啊,我苦命的玉霞,我的乖乖女,你可是受苦了!”赵玉霞泪水涟涟:“玉霞对不起老辈子您,您老人家对玉霞的疼爱我只有来世再报了。”石淑英听着,泪水糊面,哀叹命运不济。赵书林心里百味俱全,老天爷,你咋这么安排!赵秀祺执意要赵玉霞留下,说她那两个保镖若是不从,她就去告官,将他二人拿下。赵书林也苦苦相劝。
赵玉霞还是要回山寨去。临来荣昌县前,孙亮对她说:“玉霞,我缠不过你,也晓得你那心。好吧,你就去看看,我让二弟和皮娃子化了装跟你一起去,路上保护你。”她说:“真的?”孙亮道:“真的。”她说:“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孙亮道:“是我害了你,你我夫妻一场,我自是盼你回来,你我的儿子也盼望你回来。”她就抱了孙亮哭骂:“孙亮,你个该死的,你个千刀万剐的!”
赵玉霞在赵书林家小住两日,一定要走。赵书林骑马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十里长亭。这茅屋顶的长亭破败不堪,柱子歪斜,仿佛风一吹便会倒塌。
赵玉霞勒马道:“表哥,你回吧。”
赵书林说:“我再送送。”
赵玉霞就对郭兴说:“二弟,这样,你和皮娃子先行一步,我跟他说说话。”
郭兴犹豫:“这……”
赵玉霞说:“放心,我不会有事。”
郭兴道:“大哥叮嘱过我,一定要保护好嫂子。”
赵玉霞目露祈求:“我谢谢你两个这一路的照护,我说说话就跟上来。啊。”
皮娃子就对郭兴说:“二哥,走吧,让嫂夫人说说话。”
郭兴打马走,转头道:“嫂夫人,你可要快些!”
赵玉霞道:“晓得,晓得,你们先走!”
郭兴、皮娃子打马而去,消逝在弯道里。
赵玉霞翻身下马,牵马走。赵书林也翻身下马,跟了走。二人走着,一路无话,走进林间小道。道边杂草丛生,林木密匝,光线暗淡。赵玉霞挨到赵书林跟前,盯他道:“书林,你我这次分别,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赵书林两眼发热:“玉霞,别这么说,我们还会见面的。”赵玉霞叹曰:“但愿啊。”泪水盈盈,“书林,你不晓得,我在山上真是度日如年,终日都在想你。”赵书林感动,搂她道:“玉霞,我也好想你。”赵玉霞依在赵书林胸前抽噎:“书林,我的命太苦了。你我相识相爱,却不得其爱。”赵书林哽噎:“玉霞……”赵玉霞抬起脸,泪目盈盈:“书林,我,无以回报你对我的爱,我,我要……”
“玉霞,你要啥?”
“我要把身子给你。”
赵书林听着,脑子嗡然响,心扑扑跳,血液燃烧,捧了她的脸亲吻。二人好一番热吻。赵书林真想和她做那事,又竭力控制住,自己毕竟是书香人家,已是有妻之人,是不可做有辱门风之事的:“玉霞,我,我有淑英……”
赵玉霞松开了他,苦笑:“咳,我不过是个土匪婆子,我配不上你。”
赵书林解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玉霞哀叹:“表哥,你我没缘,没缘。都因为孙亮太坏,太坏!”
赵书林痛不欲生:“表妹,苦了你了。唉,只奈我手无缚鸡之力,否则,我定要杀了孙亮那个坏蛋!”
赵玉霞心里发热,含泪笑:“表哥,你有这片心我就满足了,你永远是我的好表哥。孙亮呢,确实坏,不过,他对我还是好。我已经给他生了个儿子,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赵书林目送赵玉霞打马远去,颤声哀唤:“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