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2)

自打云登瞅见这孩子后,情绪逐渐朝理性方向变化,他想,“毕竟这孩子是我的孙子,记得十七世纪最有成就的大师纳哲朗措说过,‘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在轮回,一切苦乐和一切无明都只存在于你的心。’也许是这孩子跟噩梦连得太紧的缘故,我多虑了。”他开始镇定起来,告诫自己,“面对众人,我得像个真正的爷爷。”一股充满勇气的血液直串头顶,像十六年前父亲把土司的重任交给他时的那股气吞山河的豪情。他伸出手轻轻地挨了一下婴儿的嫩脸,对满屋子的人说:“哦,好了,这孩子的八字硬,还是请寺庙的活佛给他取名最好。”

“嘿嘿嘿,这样好。”当奶奶的乐了,说:“就照爷爷说的去做,来,乖孙子,爷爷今天不舒服,让爷爷好好休息,给爷爷说再见。”再添孙子的奶奶的脸上挂满了幸福,在她的眼里,尊贵的云府又添了一个“带柄”的角儿。婴儿仍然懂事地冲云登笑笑,口水溢出嘴角显得越发可爱,同时仍用不很清晰的声音喊出“爷爷”两字,再次引来满屋人的喝彩和奉承。

云登的病是被梦吓出来的,当再次看见孙子友好的笑脸时,他的烧退了,瘫软的四肢迅速恢复了力度,只是隐约感到刚出生的婴儿淡淡的血腥味与二十七年前大石坂上情敌的味道一样,后来的日子只要看见这个孙子,他仍然把噩梦、情敌、血腥味,神经质地串联在一起。

对这事,正在坐月子的二媳妇有所察觉,入夜,孩子跟奶妈睡去后,奶龙就对枕边的丈夫顿珠说:“爷爷对几个孙子都好,唯独对我们的儿子不好。”

对妻子说些不着边际的小话,顿珠不以为然,说:“怎么会让阿爸不高兴,我看你是在跟哥哥、姐姐的孩子们作无味的比较,你说,阿爸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该怎样?”

“哥哥、姐姐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阿爸的那股兴奋劲就不用提了,又是抱,又是亲,每天跑去看孙子不下四五次,可我们的孩子呢?阿爸来都不来,就别提抱了。”

回想妻子的这番话,说来也不无道理,但顿珠还是尽量以一个男人的胸怀来消除妻子的误会,说:“你没有看见,阿爸这几天不是生病了吗?你不可能让一个生病的人装着没病一样吧,好了,快把端来的酥油鸡汤喝了,明天格勒大活佛还要到府上来专门给小乖乖取名嘞。”

听了丈夫的一番安慰,二媳妇的心情好了一些,胃口大得出奇地一口气把那一整只母鸡和鸡汤送进了肚里,转眼间一阵鼾声把自己送入了梦境。睡在一旁的顿珠看着一眨眼就鼾声大作的妻子,小声地骂了一句“猪变的。”便翻身睡去。

一早,呷玛涅巴就安排下人忙活开来,红色的尼泊尔毡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府邸的石阶处。遗憾的是,最早来云府的不是格勒活佛,而是军粮府的守备张少奎。他正对眼前的如此排场颇感纳闷,“康巴的各路精华都说云登土司是藏人中的狐狸精,难道他知道我今日的突然造访?”站在门外的张少奎在等卫兵进去通知涅巴时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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