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登掐指计算绒巴出行的所到之处时,噩梦里那个可怕的预兆变成了现实。
“哇!”一个婴儿的哭声从云府深处传出,这振聋发聩的哭声像炸雷一样,覆盖了云府的每一个角落。这声音使云登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来了!来了!梦中的情敌杨格桑果然如梦里预言的那样,如期来了。”他迅速从襁褓兜里取出一粒仁青日布(珍珠七十丸)衔在嘴里,吞下药丸后便像一头被雷击的犏牛瘫倒在床上,一想到这天知地知他知的事,周身觉得二十七年前那道绿光贴着肌肤,惊吓出的汗珠浸湿了全身,他已经一天没有进水进食了。
多吉顿珠的妻子奶龙德珍果然顺产了一个胖胖的男婴,这一喜讯是呷玛大涅巴挂着最灿烂的笑容来告诉云登的,讨好的表情使他忽略了老爷头上渗出的汗珠。
“知道了,去吧。”云登的声音低沉,毫无生气,像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
一句平淡的回答让呷玛自讨没趣地退出卧房,一路上迷惑不解地摇着头掂量老爷的情绪。
笑得一上午都合不拢嘴的奶奶格央宗在接生婆剪断脐带后,就用盐水煮过的天麻布将酥油和糌粑做成膏,经包裹后贴在婴儿的肚脐上,笑嘻嘻地一边包扎一边说:“这样做的话,脐根断后,婴儿的脐眼就收得很好。”她乐滋滋地抱了孙子来见云登,心想这一添丁进人的喜事能给丈夫带来快乐并减轻病情。
屋子里闹哄哄地挤满了前来贺喜的人,“老爷”太太高兴地喊道,“你看这胖小子多乖,多俊,像他的父亲,听二媳妇说,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叫爷爷的声音抢在哭声之前,多懂事啊。”
为了在贺喜的人面前保持镇静,云登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数天前就与他对过话的“男人”,情敌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果然长得气度不凡,饱满的额头,高高的鼻梁,圆圆的大眼,当他俩对视时,情敌就冲着他笑,嘴里发出不太清晰的“爷——爷”的喊声。在场的人个个端着一碗碗主人答谢的“红蛋”,惊愕地夸赞这孩子有灵性,七嘴八舌的奉承话堆满了屋子。云登心照不宣地看着噩梦中“来者不善”的孙子,泪水噙满了眼窝,这泪水,是伤感?是胆怯?是自责?是悔恨?是愤怒?云登最后觉得,是所有感觉的混合物。
“这老头子,家里生那么多儿女和孙子都没有落过眼泪,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么多愁善感,”格央宗抱着孙子闪过一丝不快的念头,“也许,老头子真的开始老了,来来来,小乖乖,让爷爷给你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