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脚娃(马帮)的家园——锅庄(10)

“来了,他们已经开始干活了。”旺堆回答。

“冬天快到了,锅庄里的活要少一大半,你和郑云龙干脆留下来,帮我做做饭,为格桑卓玛和杜杰辅导辅导功课,郑云龙做些杂事,你看行吗?”

正为锅庄的活计做完后无家可归而发愁的玉珍和云龙,阿佳的挽留成为求之不得的好事,玉珍窃喜,心想,“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但却开口说:“这件事,我晚上再跟云龙商量商量。”

“那好,早点给我回个话。”

在“嘎勒,嘎勒,雅么松(慢走)”的送客声中,白阿佳同晚秋的风送走了最大一宗交易的藏商。她站在大门口目送巷子里黑压压挤得互不相让的牛群,用手抚住手腕上的玉镯想起过去老头子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牛群驮的是藏人的命啊”。她伸手揩了揩额头的汗水,带着满意而如释重负的心情长长嘘出一口气,然后,定睛对门楣上汪登的祖祖的祖祖挂上去的牛头骷髅说:“死鬼汪登,你家的锅庄我好好地替你守着。”心气高爽的女主人亲切地摸了一下贴在两扇大门上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笑呵呵的财神画,心想:“如果老头子在的话,她就没有这么累,但也没有这么快活了。人啊,活到三十来岁才明白,世间的事情是没有尽善尽美的,现在有钱了,可老头子没了,这就是过日子。”此刻,空空荡荡的巷子是那种热闹后出现的冷清,显得格外的寂静,耳际还缭绕着嘈杂的牛蹄声那未散净的余音,“到底这八辈子汪家锅庄迎来送往了多少驮队,恐怕要问问挂在门楣上的牛头了。”经过一阵短暂的沉思,白阿佳突然想起要给甲注娃们结工钱了。她来到院中大声吆喝:“大家听着,一会儿到二楼的堂屋,大家累了一年了,把自己挣的工钱领了去孝敬父母,关心老婆孩子还有你们自己。”她的宣布像捅了“马蜂窝”一般,甲注娃们纷纷从四面八方“飞”到院里,整个院子里嗡嗡地躁动起来,众人一窝蜂地奔向二楼,木楼梯被欢快而细密的脚步踩得吱吱怪叫。

“蹄子轻点,牛变的。”白阿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想:“还是银子味道香啊!”

入冬后的第一个夜晚,白阿佳在油灯下不时将算盘子拨得噼里啪啦地响,藏桌的火盆上煨着一罐酥油茶,辛苦了一年的锅庄也像婴儿一般静静地躺在摇篮里休息。她的耳边不时隐约传来隔壁玉珍教孩子们和楼下守门人同郑云龙的说话声。当女主人灵巧的手指噼啪拨上最后一颗算盘珠的时候,眼睛差一点都笑出“声”来,她迅速将食指衔在嘴里,避免自己因兴奋过度而忘乎所以地大叫起来,“啊嘛嘛,老头子,天上下金子了。”热血的奔涌使她感到了口渴,她伸手去端茶碗,却意外地摸到了烧鸦片的烟灯。冰凉的器皿使她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累了一年也该舒服舒服过几天神仙的日子了。伴随鸦片膏、烟枪、烟灯从幻觉里飘来,李玉珍的影子也蹦了出来,她喜欢李玉珍这丫头,骨子里并非认为她有文化或活干得好,表面上只能这么夸她,其实,这丫头烧鸦片烟的手艺特别好,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学的。一想到那飘飘然的快感,她浑身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兴奋,径直走到窗护栏边叫了玉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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