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茶马”路(1)

临近黄昏,郑云龙没有过完开斋节就偷偷溜出坐落在永庆巷的清真寺,出来时嘴里塞满的粉蒸牛肉顾不及下咽就沿巷子一路狂奔,脚不粘地的奔跑给慵懒的成都之夜踏出一串惊慌,素来爱小题大做的成都人,拉黄包车的、端着簸箕卖油炸鹌鹑的,以及游荡的野狗被这突如其来的“旋风”惊得左右躲闪,有人骂道,“慢点,奔丧是不?”他因急跑而生风的耳边隐约传来百年老店店主苏鸭子的调侃:“这大龟儿子一定是疯了。”常年在小南街街口摆摊的宋鞋匠帮腔说:“他是丝绸商钱老爷的保镖。”飞奔的身影从街口快速移向府南河的南门大桥。

约莫十分钟的狂奔,就在郑云龙感到仅靠鼻孔呼吸快要喘不过气的一瞬间,府南河边钱府宅院高大阴森的轮廓摇晃着出现在他眼前,他对自己说:“真主保佑,活到现在就为了这一口牛肉,丢人啊!”他的鼻孔像累坏的牲口呼哧呼哧地喷出粗气,伴随着剧烈跳动的心,如果不是全凭大鼻孔扩展开来的呼吸,只差半粒米的间隙满嘴的牛肉就喷将出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在鼻翼急促的扇动中定定神,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从侧门溜进了钱三贵的大宅院,剧烈的心跳和满头大汗内外呼应着。隐约辨出相好的黑影在厅堂门口的石梯上朝他挥手,他立刻明白钱老爷不出门听戏了。“这下没事了,”他闭目朝天从鼻孔里痛快地呼出一口长气,用手指抠下塞在牙缝里的最后一根嚼不烂的牛板筋,将其囫囵吞枣地吞入肚中,“舒服!”粉蒸肉麻辣鲜香的口感还留在舌苔中。作为钱老板的保镖,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并练得一手的拳脚功夫,这些年来成都方圆数百里都留下了他尾随东家的脚板印。

郑云龙的相好李玉珍是钱府的女佣,前年因父亲还不起钱家的债务,将她抵押三年给钱家当佣人。他们相爱是玉珍到钱府的第二年的春天,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催春的和风提醒人们又到了下种的季节,就连新上任的四川总督锡大人也赞叹成都是“一泼水就长草”的沃土,还意味深长地对身边的贴身随从说:“成都太适合繁殖了。”说这话时,他身后“夜来香”窑楼上高挂的红灯笼都能领会男人诡秘而称心的满足,成都的“春风”吹散了他上任翻越秦岭时满脸的愁容,他对“少不入川”这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新春刚过,钱宅瓦背上的猫群发出撕肝裂肺的“叫春”,迷乱的脚步将瓦片掀得哗哗狂响,第二天翻瓦匠就会忙活一整天重新盖好大片大片被男猫女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爱迹”。这一情景让管家趁钱老板不在时拾起地上的碎瓦片,在老老少少的女佣面前说些女人们表面厌恶、心里想听的关于猪猫鸡狗“造事”之类的龙门阵。什么猫干了那事三个月就下一窝,狗干了那事四个月下一窝,还煞有介事地说他亲眼见过人和牛干……说得下人们面红耳赤,心性荡漾,管家那双滴溜滴溜的三角眼就在玉珍身上转。对此,郑云龙一直抑住一股无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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