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夏至,漠北冬季比中原漫长得多,此时也露出夏天的迹象,草根从底部绿到空气中,小动物忙碌起来。尔朱歌离开秀容越远,心情越好,爹爹这半年过得怎么样?爷爷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吧?尔朱歌转瞬决定,让他们生气去吧,我才不愿意牺牲一辈子幸福和自由换取他们开心。尔朱歌坐在骆驼上,哼唱完从斛律金学会的那支歌,向高欢招手:“高大哥,那里,又一只沙兔呢。”
进入戈壁的时候,尔朱歌舍不得卖掉小红马,寄养在草原牧民家中,高欢和小猴子的两匹马加上尔朱歌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只能换来两峰骆驼。小猴子兴致勃勃地蹦上去,欢呼着向戈壁冲去,高欢为难地看着尔朱歌,手指骆驼:“要不我和小猴子挤在一起?”
尔朱歌嫣然一笑,双手板住驼峰跨上骆驼,将左手递过来,高欢翻身跃上驼峰,双手不客气地从后抱住尔朱歌细细的腰肢,一股幽香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听到她开心的笑声和话音:“笨汉。”
尔朱歌与高欢互看一眼,挤在一峰骆驼上。尔朱歌变换着不同的曲调和节奏,用不同的方法演绎着敕勒歌,高欢抚笛伴奏,歌声越来越动听,小猴子常常听得忘记催动骆驼。高欢贴在尔朱歌纤细的腰肢听着她的歌声,习惯性地去夹马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坐在骆驼上,这一瞬间,那只沙兔消失在草窠中。
尔朱歌逃离了那桩莫名其妙的采选,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皇帝找到妃子,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家乡了。高欢看着尔朱歌高兴的样子,不禁犹豫起来,我将尔朱歌逃往金山消息传递给刘贵,他肯定将那封信交给尔朱荣,我这样做对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遥远的尽头是尔朱歌旅行的终点,也是她快乐的终点。高欢心中矛盾万分,伏在尔朱歌耳边:“小歌,我们出来半年,已经躲开采选,现在你身体不好,我们该回家了吧?”
尔朱歌用手搭在眉间挡住阳光:“我要去看看金山银水和乌伦古湖。”
小猴子冲出很远,仍然听到高欢和尔朱歌的对话:“嫁给皇帝有吃有喝,尊崇至极,傻瓜才不嫁。”
尔朱歌笑着摇头:“我是草原上的百灵鸟,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无论鸟笼多华丽,我也不愿意进去。”
太阳高悬天空,小猴子逃无可逃被阳光烤得发蔫,骑着骆驼不再手舞足蹈向前冲,尔朱歌受不了从冷到热的变化,发烧后身体虚弱起来。早上启程的时候,她还能坚持坐在骆驼上,到中午只能软绵绵地靠在高欢怀中。高欢撩下她的面纱遮住阳光,拿出水囊递到她嘴边。
尔朱歌嘴唇轻轻沾了几滴水珠,拧紧皮囊还给高欢:“这是最后一袋水了吧?”
高欢点头抓紧水囊,尔朱歌的舌头舔舔嘴边的水滴:“我们沿着瀚海走了两个月,仍然看不到河流,会不会走错?”
高欢将水囊小心翼翼地系在驼峰上,手指阳光:“我们面对西沉的夕阳,方向肯定没错,继续向西就可以遇到那条河,有了河水,我们便不用担心。”
“我们就快没水了。” 尔朱歌看着高欢干裂的嘴唇,忽然感到地面震动,眉毛跳动露出惊讶表情:“高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高欢跳下骆驼,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分辨,马蹄震地如同洪水,他起身向后眺望,视线尽头腾起烟尘,骑兵还在数里之外。小猴子也发现大地颤动:“高大哥,怎么回事?是草原部落间打仗吗?我去看看。”
高欢举手制止小猴子,这些骑兵从东向西,尾随而来,谁会在大漠中追踪自己呢?如果这些骑兵与他们有关,就必定是从秀容出发寻找尔朱歌的人马。
高欢搀扶尔朱歌跳下骆驼:“我们藏在沙丘后面,等他们过去。小猴子,你装扮成草原牧民,不要担心,他们不会欺负你。”
高欢拉着尔朱歌,踩着坑洼不平的戈壁走到沙丘后隐藏起来。天边扬起的烟尘渐渐笼罩过来,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戈壁摊上出现一道排山倒海的黑线。小猴子调转身体,倒骑在骆驼上,不慌不忙凝视着冲向天空的尘土。
骑兵队伍也发现两峰骆驼,为首将领右手向空中一举,数百黑袍黑甲铁黑兜鍪的骑兵分成两路,将小猴子团团围住。小猴子目光被马蹄激起的沙尘掩住,直到尘土落定,一匹战马出现在他眼前,小猴子舌头抹过干裂嘴唇,一名黑铠将领端坐战马,从兜鍪中露出的石雕般苍白的面孔。小猴子在沙漠混迹几个月,外貌和口音与当地牧民一模一样,不担心被看出破绽,挺起胸膛笑着向他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