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分节讲解时,唐维禄说到“虎豹雷音”,李仲轩问:“是吓人用的吧?”唐维禄连忙说不对,而是通过发声来长功夫——这便与唐维禄“练拳不许说话”的规矩违背了,李仲轩就问是何道理,唐维禄说他的师傅李存义有言“要想功夫深,需用虎豹雷音接引”。不过得功夫达到一定程度,方能有此妙用。
李仲轩追唐维禄的话茬儿,说:“既然不是一声怒吼,是个练功方法,练功方法总是具体的,还望老师说明。”
唐维禄感到很是为难,想了一会,带李仲轩到了宁河的一座寺庙里。见左右无人,在院中悬钟上轻轻敲了一下,悬钟颤响。唐维禄让李仲轩将手按在钟面上,说:“就是这法子。”
李仲轩仍然不解,唐维禄说:“李存义老师当初就是这么传给我虎豹雷音的,我没有隐瞒你的,是你自己明白不了。”此事就此搁下。
唐维禄为自己的徒弟能够深造,后来让李仲轩转投尚云祥门下,李仲轩因此从宁河到了北京。李仲轩家中在北京有亲戚,当时由于时局紊乱,许多北京人迁居南下,所以北京有许多空房,房租空前的便宜。李仲轩在亲戚家住了些天,便租了间房子,留在北京专门习武。
由于脱离了宁河的大家族宅院式的生活,在北京胡同中与各色人等杂居,李仲轩对许多事都感到新鲜。当时胡同里有一位姓严的先生,是账房的会计,一手算盘打得十分高明,闲时在院子里将马扎一支,教左右的小孩打算盘。
也将李仲轩吸引过来,就跟着学了,不料后来他自己的职业就是会计。当年玩儿一般学会的算盘竟成了终生吃饭的本事,不由得感慨命运的因果奇巧。
严先生教李仲轩算盘时,问道:“我原以为你们练武之人,总是手指粗粗,满掌茧子,没法打算盘,不料你的手指比女人还细,一个茧子都没有。”李仲轩说:“我们内家拳不靠手硬打人。”
当时唐维禄从宁河到北京看徒弟,躺在李仲轩租的房里歇息,听到严先生与李仲轩在院子里说话,就笑眯眯地走出来,两手一伸,说:“严先生,我的手也是一个茧子没有。”
唐维禄在宁河镇周边的农村里种地为生,可他的手不但没茧子,而且很小,一点没有重体力劳动的痕迹,严先生就感到更奇怪了。唐维禄说:“但我的手很有劲。”①
说完张手在院墙上一攥,便将妇女们绑晾衣绳的钉子拉了下来,然后不往原来的钉孔上插,而是错开钉孔,手一拧,钉子就进了砖里。严先生看得目瞪口呆,连说:“开眼,开眼。”
唐师表演了这手功夫,使李仲轩对形意拳的内涵更为向往,急切地想在北京期间能有长进。但虽经过正式拜师,每次去尚云祥家,尚云祥并不教什么,总是跟李仲轩闲聊,一副“来了个朋友”的样子。
李仲轩知道自己拜入尚门,完全是唐维禄的撮合。尚云祥虽对李仲轩有过观察判断,毕竟不太了解。他的闲聊,是在摸自己的性情。于是放开了,什么话都跟尚云祥说,将这段时间当做去做客,相信有一天终会得到传授。
一日,在尚云祥家时,尚云祥有个朋友来访。此人身体不太好,有胸闷头晕的毛病,听别人说读经文可以去病,便请了本经日日读诵。可经文难懂,一费心思,似乎胸闷得更厉害了,便来问尚云祥有没有健身的方法。
尚云祥说:“练拳更加费心思,我看你这只是体虚,找正经大夫,吃药慢慢调理,比什么都好。”
那人走后,尚云祥跟李仲轩继续聊天,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那人身上。尚云祥说:“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病,正是读书,不过要像小孩上私塾,不要管书上是什么意思,囫囵吞枣地一口气读下去,只要书写得朗朗上口,总会有益身心。但咱们成年人,不比小孩的元气,大声读诵会伤肝,要哼着来读,不必字字清楚,只要读出音节的俯仰就行了。”
李仲轩问:“这是什么道理?”尚云祥答:“没什么道理,我看小孩们上学后,马上就有了股振作之气,对此自己乱琢磨的。”
李仲轩又问:“为什么不把这法子教给您那位朋友?”尚云祥说:“那人生活不如意,精神萎靡,才令身体困顿,重要的是无思无想,不能再动什么心思,我就不用这法子招惹他了。”
这话题一谈也就过去了。几日后,李仲轩忽然由读书法想到,虎豹雷音会不会也在声音上有一番玄妙?便去问尚云祥。尚云祥用一种很怪的眼神看了李仲轩一眼,说:“虎豹雷音不是练的,想着用它吓敌,尽管去练,练多了伤脑,人会疯癫失常的。”
李仲轩问:“可唱戏的不也练大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