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站起来,强行压着内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直直面对坐着的五花肉,双膝一弯,“咚”的一声跪在五花肉面前,不顾五花肉惊惶失措的样子,带着哭腔道:“妈,你好狠心!你供我上学倒是成全了你的一番大义!可是你想过我没有?如果我去了,我能安心吗?就算我考上了大学,那我这一辈子都要背上沉重的不孝的枷锁啊!我能忍心看你一个人受苦受累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住在这样的地方遭人白眼,备受欺侮吗?你让我这做儿子的将来如何面对世人?妈……孩儿求你,就让我在县一中上学吧!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自己把自己剁了喂狗!”
五花肉呜呜地哭泣着,一手捂脸,一手拉着朱自强的衣襟:“你起来……妈的乖儿,你起来……妈……答……应你!”等朱自强站起来,五花肉越发失声大哭起来,“都怪妈没本事……”
朱自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狂泻而出,抱着母亲的头,母子俩哭成一团。就这样哭了一会儿,又说了会儿话,母子俩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生活。交了半年房租,现在还剩下一百多,还要买锅买蒸笼买米买木缸买炭……离朱自强开学也不到半个月了,到时候学费、书杂费也要好几十块呢。
收拾好碗筷,朱自强跟着母亲开始采购做米粑所需的家什材料。一直忙到晚上,东西全部搬了回来,五花肉在屋子靠窗的地方拉起一块布帘,用砖头木板给朱自强搭了一张床,然后开始泡米,关了灯后一宵无话。
次日,大清早起来朱自强就跑到学校,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看书。这些书都是王香堂帮他收集的,可是一早上过去,朱自强怎么也静不心来看。这个假期发生的事太突然,让人难以面对。
特别是猪脑壳的无情,朱自强第一次对人性的善恶产生了质疑。虎毒不食子,可是猪脑壳的所作所为却让人齿冷,让人寒心。还有就是那些舅舅,一个个装作不知道自己的姐妹搬家似的,武正金给五花肉找了房子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想起父亲猪大肠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市无人问。”世态炎凉啊!在狗街的时候,家里虽然不算富有,可是还能餐餐见肉,吃穿不愁。特别是猪肝回去这两年,收入一下子就增加了不少。朱自强脑海里想起过年时五花肉得意的样子,可是现在……
中午吃过饭后,五花肉用两只水桶挑着泡好的米去打米浆,朱自强抢过母亲肩上的担头,满以为挑担子没什么难的,可是扁担一上肩,压得朱自强嘶嘶抽气,两只手急忙抓着桶绳,可两只水桶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不停地晃,每晃一下肩头就像被人抽了一棍。五花肉看得既是心疼又是好笑:“腰挺直了!才开始挑的时候都会痛,很快就会习惯的!还是让我来吧。”
朱自强摇摇头,这点罪还受得了,跟刚学蹲马步的时候比起来,这算是小意思啦。五花肉点点头,让朱自强跟着。
刚走到大街上,朱自强就闹了个大红脸。他现在也算是个大小伙子了,人也长得英俊,这么挑着水桶走街串巷抛头露面还是头一回,要是碰到旧时同学,这脸往哪儿搁啊!想到这儿,朱自强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五花肉身后,只觉得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
五花肉走在前边凛凛地说:“把头抬起来!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怕什么?”
朱自强心头一震,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觉得有些高大了,当下直起腰,放快脚步。
一直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在城郊找到了一家小钢磨加工厂,经过一夜泡涨的米,打成了雪白的米浆,再挑着回家。把米浆倒进木缸里,盖上进入发酵程序。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五花肉就悄悄地起床了,朱自强也跟着翻身起床。
“三儿咋不多睡会儿?”
经过一晚上,肩头开始疼痛,朱自强没说话,帮母亲生火、烧水、上蒸笼。在五花肉的指挥下,朱自强越来越熟练。之前他在家却很少干家务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