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18)(1)

两天后的凌晨,我们全家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第一次坐火车的感觉奇妙而新鲜,原来火车和地铁差不多呀。听起来也很滑稽,三十多岁才第一次坐火车,其实象我这样在北京土生土长,没有坐过火车的人大有人在,也许是生在天安门,长在红旗下的优越感让我们觉得没有必要离开北京,这里是天子脚下,祖国心脏,全国人民都纷至沓来,我们何苦要离开呢?之前,我甚至以为西安省的省会是陕西,搞得我那祖籍西安的岳父对着我的无知开怀大笑,要知道想博得他那一笑可真是太难得了。

越往南走,铁路两旁的庄稼就越高越茂盛,一路上,丈母娘教会了我如何识别韭菜和麦苗,她还顺便过了一把忆苦思甜的演讲瘾,把上山下乡的前尘往事又拉出来给我晒了一遍,然后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感叹了一遍社会主义好。

火车刚一到站,我就被前来接站的浩荡阵容吓了一跳,先是老婆的表哥表姐夫跑过来接过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我们被他们簇拥着出站,在出站口一排大人孩子大概有近二十个人列队欢迎我们,我从小在北京和我爸妈过惯了冷清日子,从来没有被如此礼遇过。着实受宠若惊了一回。在丈母娘和老婆的指引下我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大舅舅好,二舅妈好,三姐夫好……”他们无一不是喜笑盈盈。我如同众星捧月般地被他们送上一辆别克车里,就为了接我们几个,居然开了四辆车过来,象迎亲队伍一样把我这个北京女婿迎回了家。原来我就听人说,北京人下地方,就象是干部视察一样,看来真是这样呀,地方人民太热情了,就是我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话,只好拼命咧着嘴笑,不停地打哈哈。

车行至繁华路段,这个新兴城市象局部微缩了的北京城,除了楼房矮了些,马路窄了些,很象十多年前的北京二环里,看到正在大兴土木的新楼盘,也起着和北京一样半土不洋的名字:西班牙风情,左岸右岸什么的。看来北京上海抄国外,地方就抄北京上海。我还以为要走多远才能到家呢,原来前后不过15分钟,车就缓缓驶入幽静的大学区,停在一座半新不旧的六层板楼前。匆匆放好东西后,我一一送给三姑六舅们礼物,大家皆大欢喜地去早已定好的饭店给我们接风。

之前,我就知道丈母娘有两个哥哥,三兄妹患难与共,感情深厚,我老婆小时候几乎多半时间都是在两个舅舅家长大的,所以和那些表哥表姐们也情同手足,亲如家人。我从小就渴望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饭,如今终于得尝所愿。但奇怪的是,他们这里却很自觉地男女分桌,我拉着两位舅妈坐过来,但她们几乎是诚惶诚恐地还没有把椅子暖热,就忙不迭地回到女人孩子那张桌上了。之前,我听说过有的地方男尊女卑,但没想到连吃饭都男女有别。丈母娘给我解释,现在算好多了,要在过去,有的地方女人吃饭都不能上桌。真是难以想象,丈母娘这种女中豪杰如何甘心忍受得了这种低人一等的“待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举杯到女桌上给大家一一敬酒,那热闹红火的气氛真不亚于大观园鼎盛时期的诗社行酒活动。何况大家又都这么抬举我,想想我在这里所受到的贵宾级待遇,再对比老婆在我家所受的冷遇,动情之处,我借着酒劲向大家致歉:“我这新女婿头一遭拜见各位舅舅舅妈哥哥姐姐,我何德何能受大家如此抬举呀!这一杯,是我替悠悠谢谢舅舅舅妈的养育之恩,谢谢你们给我带大了一个好媳妇儿;这第二杯是我代我妈敬大家的,我妈对不起悠悠,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替她在这里道歉了,你们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对悠悠好的;这第三杯,是我诚心诚意敬大家的,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有象今天这么热闹过……”那天晚上我喝高了,不清楚自己是横着还是竖着回家的,只觉得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喝醉一次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窗外的喜鹊叫醒的,阳光透过刚刚吐绿的枝叶隔着白色的窗帘照进来,屋内被一层淡金色笼罩着,除了鸟鸣声,四周静悄悄的,仿佛置身世外,这样彻底放松的感觉遥远得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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