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睡在里屋,被父亲的沮丧吵醒了。昨天晚上冯都做了几个钟头的实验,但电视天线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到收音机上去,最后他只得把天线扔进床下,倒头睡了。才睡到六点来钟就被冯胜利给吵醒了,真是讨厌。冯都当然不明白通敌的严重性,但他觉得冯胜利如此懦弱,简直是太不仗义了,他觉得难堪,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父亲?
好在老妈很有些男子气概,她哼哼着说:“该死头朝下,你怕什么呀?妈的,这穷日子我也过够了,有本事他们把咱们送到阿尔巴尼亚去。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人家阿尔巴尼亚比咱们富裕多了。我就想啊,阿尔巴尼亚都比咱们富裕,还能有比咱们穷的地方吗?”
冯都差点笑出声来,赶紧用被子蒙住脑袋。他知道,前些日子电视里放了一个阿尔巴尼亚的电影,老妈居然看得挺仔细。
“是啊!阿尔巴尼亚让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包围了,可人家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呀。”冯胜利吭哧了几声,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瞅着老妈道:“这事有点怪,阿尔巴尼亚人和咱们长得不一样,怎么也在电视里说北京话呀?”
“终归是外地人,还是有点外地腔。”老妈胡乱挥了下手,干脆坐起来了。
此时里屋的冯都实在听不下去了,跳下床跑了出来。“妈,小战子说了,外国电影都是有配音的,人家外国人当然要说外国话了。”
老妈和冯胜利对望了一眼,冯胜利摇着头道:“我看得挺仔细,嘴一动人就说话了,还能有那么巧的事?”
冯都道:“肖伯伯说是长春人配的音,人家就有这个本事。”
老妈一拍大腿,恍然道:“我说有外地口音呢,没错吧。”
冯胜利本来还要再说两句呢,忽然头一歪,然后便紧张地蹲在地上了。他举着臂膀,手指在头顶上拐了个弯儿,点着窗外道:“完啦,完啦,提审啦!”
冯都和老妈马上向窗外望去,只见肖从和肖妈穿得整整齐齐的,挽着胳膊从窗前走过去了。冯都拔着窗户向外看,此时肖妈正好走到门口,她站住了,面色庄严地回头向院子里看了看。冯都心里一动,这让他想起了某些电影的场面,一股毫无原由的激动涌了上来,冯都都想哭了。此时肖从的一只脚已经站在门外了,他回身向肖妈招了招手,二人便肩并肩地走了。
冯家人吃过早饭,冯胜利一步三叹地去单位了。老妈在居委会有个糊火柴盒的工作,她拎着糨糊罐也走了。冯都见大人不在,便从柜厨里偷了两根胡萝卜,蹑手蹑脚地往外跑。奶奶出现在里屋门口,高声喊住他,然后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糖来。冯都不清楚奶奶的意思,老太太颇是神秘地向后窗户指了指。冯都明白了,兴高采烈地钻到后院去了。
冯都刚刚跑到石榴树下,又听见肖役的哭声了。那哭声比较沉闷,似乎是水缸里传出来的。他摸进堂屋,然后顺着声音找进了卧室,但卧室里空空如也。冯都大为惊奇,哭声明明是卧室里传出来的,怎么会没人呢?再仔细一看,明白了,床上的被子拱起一个大包来,被子面还一个劲地哆嗦呢。冯都断定肖战保证在被子里,他伸手就给掀开了。肖战果然在被子里,肖役也在。原来肖战把弟弟按在被子里,拼命胳肢他。肖役乐极生悲,如今已经哭得没人模样了。
冯都叫道:“你爸你妈都让人家叫走了,你们俩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