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从赶紧道:“电视里刚说完祖国形式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我这是宣传共产主义理想呢。”
“放屁!”主任更急了。“你要是义务的,我就不理你了。可你敢卖票?四毛钱一位,你也太不地道了。”
此时所有观众都不看电视了,他们觉得革委会主任是来主持公道的,不少开始借题发挥了。肖从只得指天发誓说:“就一毛钱,是电费。”
“胡说!今天早晨有人把你告了,说你们家收四毛钱,不给还打人。”说着,主任大手一挥。“把电视搬回去,这是赃物!”
肖从大惊道:“那是我们家的电视,不是偷来的。”
主任冷笑着说:“举报的人说了,你们家的电视是苏联电视,苏联是苏修,苏联的电视当然是播苏联的节目了,你敢宣传苏联?”
肖从大叫道:“节目是中央的,你看呀,红星。”
主任向电视方向看了几眼,冷笑道:“这电视不仅是赃物还是你们家通敌的证据呢。弄走。弄走再说。”
此言一出,观众风一样地散了,连冯家人都跑了。
队员们七手八脚地将电视搬上三轮车,推走了。主任临出门前,指着肖从说:“明天你们两口子到我那儿去,等待处理。”
肖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半死了。
再说冯都一家人,慌慌张张地跑回前院,冯胜利的腿肚子一个劲地抽筋,他口中念叨着:“通敌呀,完了完了,弄不好肖家人就得全发到大西北,完啦!”忽然冯胜利不说话了,他一眼看到冯都手里拎着根天线,正要往屋里跑呢。冯胜利叫道:“你手里什么东西?”
冯都举着电视天线道:“反正电视也没了,把收音机的天线换成这个。”
冯胜利从心里佩服儿子,真聪明啊,六岁的孩子就知道顺手牵羊啦。爷俩刚跑进房间,主任就带着人把电视拉走了。
八
肖家的电视,没了;肖家人,悬了!
冯胜利担心拔起萝卜带出泥,所以当天晚上揣着十六块钱,悄悄地摸到后院,顺着门缝把钞票塞进了肖家。那是电视小院开张两个月以来,冯都作为合伙人赚得的全部收入。冯胜利并不聪明,但这二十几年事还是记得的,他明白,人一旦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无论东西都会咬上两口的。虽然这几年风声渐缓了,但肖家终归是黑五类,离他们家越远越好。
早晨,冯胜利六点多就起床了,他先是给冯都掖了掖被子,然后便心事忡忡地坐在冯青的小床前发呆。那年冯青两岁了,已经可以说上几句了。此时她睡得正高兴呢,忽然觉得脸上一热,痒痒得紧。她睁开小眼睛却发现父亲正神色肃穆地看着自己呢,冯青伸出小手道:“爸爸,你眼睛里怎么出水了?”
冯胜利赶紧展搌了搌泪眼,小声道:“爸眼睛里进沙子了。”
此时老妈也醒了,她瞪着冯胜利道:“你一晚上都没睡吧?翻烙饼似的来回折腾,还像个男人吗?”
冯胜利把声音压到了最底限度:“他奶奶的,刚把肖家电视没收的时候,我还挺高兴呢。可后来呀是越想越不对劲儿了,他奶奶的,咱们是上了肖从的贼船了,那家伙找咱们家做垫背了,这是成心要害咱们呀。”
老妈道:“你别瞎说,难道人家还能盼着电视让革委会没收喽?”
“那他也不应该拉上咱们家呀,咱家没案底。这群知识分子天生的不是好东西,临死还要拉上别人。哎!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这事。你说说,主任让咱们盯着他们家,那是瞧得起咱们。可咱们呢?倒替人家卖上票了!主任要是问下来,我怎么说呀?”冯胜利越说越懊丧,越说声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