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黑与白(15)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笑声。

之后几天是肖家搬到这条街以来最热闹的几天,大家把肖家人都当成了半个神仙,奔走相告。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在街上碰到肖家人就没有不搭话的,而且一律的特别客气。有一阵子,肖从真以为自己当家作主人了,走路时脑袋竟不自觉地昂了起来。冯家人也挺高兴,近水楼台嘛。每天他们家人都能在肖家小院抢得最好的位置。有几次,冯都下午四点就在葡萄架下等着了。最得意的是肖战,他把胡同里的小朋友分成了三六九等,平时跟自己关系好的,可以随便看。平时总和自己过不去的,则是坚决不让进,除非是点头哈腰说好话,声称这辈子再不和肖战做对了。那时候,肖战俨然成了孩子往,别提多风光了。

好日子没过多久,奶奶便第一个退出了观众阵营,又回到自己的小黑屋了。而肖家人也越来越不消停了,冯胜利甚至在后半夜听到了后院里吵架的声音。

那年月的电视机太稀有了,那年月的人还不懂得什么叫隐私。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肖家的小院成了整条街的俱乐部。一开始大家还拘着面子,有人来时会给孩子带几块水果糖,有人拿个苹果做幌子,还有人拎着两串糖葫芦。肖家大人虽然不大乐意,但也只能强忍着。可观众越来越多了,肖家小院几乎就要被撑爆了,而站在最外层的人除能看见满院的人头外,就只能听声了。实际上很难说大家是在看电视,大部分人是听电视,到后来竟然发展到自己给自己编电视了。

有一次冯都跑出去撒尿,回来时只得从大人们的腿下往里钻。那次他听到了一生中最为妙趣横生的一次谈话。有个男人道:“那女的是不是死啦?”

“没死吧?”另一个道。

“那电视里哭什么?”前一个道。

“好象是他妈死了,不对,是他丈母娘死了。”

前一个道:“你胡说,女的能有丈母娘吗?”

又一个声音道:“我好象听明白了,是她婆婆死了,是一老头逼的。”

第一个又道:“老头逼死老太太?那应该是她公公啊?”

第三个人道:“不是,她公公一开始就死了。不对呀,那这老头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当时冯都一点也不觉出可笑来,但二十年后他一想起这事来就能乐得喷饭,这哪是看电视啊,这是自己给自己编故事呢。看样子,只要敢撒开了想,是个人都能当上编剧。

夏去秋来,来肖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杂了,人性也越来越疲塌了,有些人无论是肖家还是冯家,居然都不认识。给孩子带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而肆无忌惮的破坏却越来越多了。先是大杂院的水龙头被偷走了好几个,后来有人趁肖家大人不在的时候,干脆把电视从堂屋搬到了院子里,来了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每天电视节目播完,肖妈就成扫大街的了,满地的瓜子皮、花生皮和糖纸,每天都得扫出好几簸萁来。后来连冯家人都受不了,有人当着肖家人的面不好意思随手乱扔,所以出来时就顺手扔到冯家门口了。

有一天晚上冯胜利上厕所的时候,出门正好踩在一块西瓜皮上,一个跟头就摔出四五米远,差点摔出了脑震荡。

冯胜利可着街地骂西瓜皮的祖宗,但没一个人搭理他,大家伙都睡了。后来冯胜利也骂累了,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刚进家门正好撞上冯都往外跑,冯胜利一问才知道,儿子也要撒尿。他只好道“你是孩子,到自来水池子里尿去,万一摔坏了就成残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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