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之变(1)

 

宣武门瓮城内,雪花漫天飘舞,一柄尚方宝剑高挂在满桂营中。钦派监军温体仁坐在一边,正居高临下地下车伊始,哇里哇啦说:“辫子兵已经越过卢沟桥,将夺取永定门,满大人赶紧率部阻敌于永定门外。”

浑身是伤的满桂闻言皱起眉头:“温大人,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易据城死守,不可轻易出战。”

温体仁面带愠色:“难道四万步卒还不能出战迎敌吗?”

孙祖寿因袁崇焕蒙冤事,早就不满于温体仁,今见其又这般威严做作,便站出来,直视着温体仁,顶撞道:“满虏皆强劲骑兵,我仅为步卒,只可防守,不可出城迎战。”

温体仁当然也清楚孙祖寿与袁崇焕乃至交同党,但现今袁崇焕已经锒铛入狱,故鄙视地挖苦道:“怎么和袁崇焕一个腔调!”

满桂见孙祖寿脸色铁青,显见在努力压抑胸中的愤怒。满桂唯恐孙祖寿贸然为袁崇焕辩白而招致不测,他正左右为难,不知说什么好时,太监曹化淳匆匆走进:“万岁爷命我再来督催,请满大人移军永定门外,力战满虏,以安圣心!”

温体仁一听皇上圣旨,更加得意:“看看!皇上又派曹公公前来催促了!满大人,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轻重啊!袁崇焕虽贵为督师,可他一再抗拒皇命,其结果是身败名裂,投狱问罪。”

温体仁的弦外之音是在告知满桂,官高为督师的袁崇焕尚且投狱问罪,你一个小小的总兵,难道还敢跟我抗衡吗?

依孙祖寿心想,我真理在手,兵权在握,就是与你温体仁抗衡,你又能将我奈何!大不了跟袁崇焕一样投狱坐牢,还正好与袁督师做伴!然而,满桂不是孙祖寿,他不是那种刚烈之人,他面对温体仁和曹化淳的淫威逼迫,仰天长叹了一声,痛心疾首说:“为报效皇上,满桂个人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四万兵卒……四万生灵将葬于虎口之下……”

曹化淳闻言怔了一下,安慰道:“梁廷栋大人已经谋划,满大人在永定门外迎战,可设置木栅栏阻止满虏骑兵,宫内有两门红夷大炮也可列阵杀敌……”

满桂斜了曹化淳一眼,抚伤苦笑:“木栅栏能挡住八旗精锐吗?两门红夷大炮尚未装配试炮,没有炮手就投入实战,可靠吗?临渴掘井,无济于事啊!”

温体仁也听出了曹化淳的浅薄无知,连忙站起身来,微笑上前:“满大人,四万兵卒,排成肉墙,以身阻敌,血战满夷,该是怎样的慷慨壮烈,名垂千古啊!”

“四万兵卒,排成肉墙”,这不是明摆着让我等白白送死吗!但一向不愿违逆朝廷、愚忠愚孝的满桂对此仍无二话,他噙着泪水,拿出令箭,“本部列阵永定门外,和满虏决一死战!”说着面北伏地叩拜,“生为人臣,只得尽忠!孩儿遥拜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满桂言毕起身,脸上泪水徐徐。

孙祖寿见状,拱手上前:“满大人,不成功,便成仁!末将请战:率领前锋营,攻打头阵!”

满桂揩着泪水,扶住孙祖寿,痛苦地说:“祖寿,一出辕门,将绝无生还之望!你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孤苦妻儿,我怎么忍心将你送入虎口……”

“自打召集旧部来投袁督师麾下,我就没打算有生还之心!”孙祖寿露出勉强的笑容,“只是我死而有憾,不能去袁大人那儿诀别了!”说着掏出条幅递过,“这是袁大人赠我存念的墨宝,请满大人务必转送袁大人,就说……我孙祖寿对袁督师的千言万语,尽在这四个大字之中!”

满桂接过条幅展开,只见“顶天立地”四个大字,赫赫然如镜照人!

“字写得不错!不错!”温体仁斜视一眼条幅,淡淡一笑,“皇上在等着出阵战报哩!请满大人发出令箭,让这位孙祖寿攻打头阵吧!”

满桂自知和孙祖寿已成诀别,挥泪递出令箭:“祖寿!来世相聚,我们还是好兄弟!”

孙祖寿视死如归地接过令箭,看也没看温体仁一眼,便飞步跨出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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