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蓑衣渡一战,太平军精锐、辎重尽丧,穷蹙已极,不复有攻长沙取湖南之力。太平天国领导层也发生动摇,洪秀全等人几乎起了散伙的念头,幸得杨秀清一力支持局面,鼓舞士气。“官兵追剿。屡屡穷蹙。秀全及群贼皆有散志,独秀清坚忍,多施诡计,笼络群丑,败而复炽。”太平天国首义诸王均非湖南土著,在湖南寸步难行,军行至道州,洪秀全等又议转回广西老巢。太平军如真眷恋乡土,转回广西,必沦为三合会叛军一般器宇狭小的土匪,再不成为割地建号的“天国”了。杨秀清志向极大,此时又力排众议,定下据金陵为本,纷扰南北,占黄河以南,进窥天下的战略决策。“群贼怀土重迁,欲由灌阳而归,仍扰广西。秀清独谓非计曰:‘已骑虎背,岂蓉复有顾恋?今日上策,莫如舍粤不顾,直前冲击。循江而东,略城堡,舍要害,专意金陵,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我可有已’”(《贼情汇纂》)。三国鼎立,始于武侯隆中一对,太平天国割据江南十余年,则始于杨秀清道州决策。杨秀清深谋远虑,战略眼光更远超诸王,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杨秀清道州决策的英明。多年的会党起义,湖南早就是一个火药桶了,太平军把火种撒向湖南,于是燃起熊熊大火。太平军轻取道州,转战江、永,沿途清军抵抗甚微,江忠源曾收买内应,谋内外夹攻,失期未能得逞。湘南三合会起义部队纷纷来投,太平军百倍扩大其实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以至于江忠源嘲讽地说清军应停止尾追,“后路进剿愈急,前路攻陷愈多”(《清史稿·江忠源传》)。太平军仅在道州,就扩军至三万,经江、永、扩军,又得兵两万,入郴州,又招得两三万人。其中能战惯战的将士五万有余,尤其招得矿工数千人,另立土营,专事穴地攻城,攻坚能力大为提高。
湘南新加入的战士,都在三合会的旗帜下与清军交战多年,俱是百战老兵,又多是单身投军,无须扶老携幼,太平军机动力大为提高,并首次拥有对清军兵力优势。太平军分兵驻嘉禾、桂阳、郴州三地,各有兵万余人。和春挥军击溃嘉禾孤军,江忠源也督楚勇袭桂阳,桂阳守军击败江忠源前队,杀把总邢虎臣。江忠源整队再战,戮力向前,又树免死旗。桂阳守军都是新附的天地会部队,对太平天国本就缺乏忠诚,得江忠源免死的承诺,纷纷投降。江忠源攻破桂阳,会同诸军进迫郴州,三面围困。江忠源兵少,但布置得当,太平军一时无力击溃,双方相持月余。
太平军细作探得长沙守军仅两千人,且巡抚张亮基还未到任,城防空虚,遂留下大队继续与江忠源等相持。萧朝贵则选精兵三四千人,经掠安仁、攸县、醴陵,胁裹万人,直奔长沙。长沙城垣年久失修,草潮门朽坏后一直没有重装,洞城不能关,城垛全无,简直就是个不设防的城市。骆秉章率领民工日夜兼程,在太平军抵达前勉强修好城垛,其他就顾不上了。骆秉章估摸着太平天国的将领在起事前都是除了他们本村人外没人知道姓名的乡农,一辈子也不曾进过几回城,于是在其他路段泥捏纸糊,做个样子,虚张声势。萧朝贵前部大将曾水源见到骆秉章督建的工程,几乎笑破了肚子,连忙奏禀天王:“幸此城尚未修整得好,比全州无足为虑。”
长沙多年未遭兵火,居民根本不相信会有叛军打来,一个个悠然自得。有好心人冒死前来通告太平军已到长沙城外,竟被居民斥为谣言,一顿毒打之后扭送衙门。直到城外陕西援军一千人被萧朝贵尽数歼灭,有逃脱士兵“血身只靴飞骑入报”,城内官员才慌忙关门。然而,清廷腐败,官员愚蠢怯懦已是常识,长沙居民依然不信有太平军前来,把陕西溃兵的急报当成一个化妆的恶作剧,暗暗为官长遭到愚弄而窃笑。萧朝贵抵达长沙城南,设下大营。因萧朝贵喜欢华丽鲜艳的衣服,又好大排场,居然有一个杨姓迂腐书生以为见到了钦差大人,自以为得志名扬的机会来了,连忙整理衣装,上前进献自己关于剿灭长毛、振兴国家的主张,希望得到大人赏识而提拔在军前效命。萧朝贵本身也是一喜剧天王,心里虽然乐开了花,表面却不动声色,静听杨生献策,还不时表扬几句。杨生正得意间,有太平军将领赶到,奇怪地问萧朝贵此是何人,萧朝贵笑着说,这是博学的杨先生,在这里献策灭我们太平天国。杨生这才察觉,偷偷地跑掉了。“朝贵设幕城南,有杨生者误以为达官,上谒献策,朝贵颔之。俄而寇将至,怪问:‘何人?’朝贵曰:‘此杨先生,条程事者。’生觉,蒲伏幕后,逾山走(《湘军志·湖南防守篇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