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术研究的特点和范围(2)

在中学时,英文列入正式课程。在我两年半的初中阶段,英文课是怎样进行的,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课本是《泰西五十轶事》、《天方夜谭》、《莎氏乐府本事》(Tales form Shakespeare)、Washington lrving的《拊掌录》(Sketch Book),好像还念过Macaulay的文章。老师的姓名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初中毕业后,因为是春季始业,又在原中学念了半年高中。在这半年中,英文教员是郑又桥先生。他给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听口音,他是南方人。英文水平很高,发音很好,教学也很努力。只是他有吸鸦片的习惯,早晨起得很晚,往往上课铃声响了以后,还不见先生来临。班长不得不到他的住处去催请。他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学生的英文作文,他不按原文来修改,而是在开头处画一个前括弧,在结尾处画一个后括弧,说明整篇文章作废,他自己重新写一篇文章。这样,学生得不到多少东西,而他自己则非常辛苦,改一本卷子,恐怕要费很多时间。别人觉得很怪,他却乐此不疲。对这样一位老师是不大容易忘掉的。过了20年以后,当我经过了高中、大学、教书、留学等等阶段,从欧洲回到济南时,我访问了我的母校,所有以前的老师都已离开了人世,只有郑又桥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临大明湖的高楼上。我见到他,我们俩彼此都非常激动,这实在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住的地方,南望千佛山影,北望大明湖十里碧波,风景绝佳。可是这一位孤独的老人似乎并不能欣赏这绝妙的景色。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他,想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们那一些十几岁的中学生也并不老实。来一个新教员,我们往往要试他一试,看他的本领如何。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少年心理吧。我们当然想不出什么高招来“测试”教员。有一年换了一位英文教员,我们都觉得他不怎么样。于是在字典里找了一个短语 by the by。其实这也不是多么稀见的短语,可我们当时从来没有读到过,觉得很深奥,就拿去问老师。老师没有回答出来,脸上颇有愧色。我们一走,他大概是查了字典,下一次见到我们,说:“你们大概是从字典上查来的吧?”我们笑而不答。幸亏这一位老师颇为宽宏大量,以后他并没有对我们打击报复。

在这时候,我除了在学校里念英文外,还在每天晚上到尚实英文学社去学习。校长叫冯鹏展,是广东人,说一口带广东腔的蓝青官话。他住的房子非常大,前面一进院子是学社占用。后面的大院子是他全家所居。前院有四五间教室,按年级分班。教我的老师除了冯老师以外,还有钮威如老师、陈鹤巢老师。钮老师满脸胡须,身体肥胖,用英文教我们历史。陈老师则是翩翩佳公子,衣饰华美。看来这几个老师英文水平都不差,教学也都努力。每到秋天,我能听到从后院传来的蟋蟀的鸣声。原来冯老师最喜欢养蟋蟀,山东人名之曰蛐蛐儿,嗜之若命,每每不惜重金,购买佳种。我自己当时也养蛐蛐,常常随同院里的大孩子到荒山野外蔓草丛中去捉蛐蛐,捉到了一只好的,则大喜若狂。我当然没有钱来买好的,只不过随便玩玩而已。冯老师却肯花大钱,据说斗蛐蛐有时也下很大的赌注,不是随便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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