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浅袭,今年十八岁。
父亲是个画师,办的画院是大麦村中最好的,很有名气。总是有很多孩子来找父亲学画,从小我就把这当作一件自豪的事情。
家里到处摆满美术相关的东西,画具、书籍、名画和父亲的作品。父亲是从心里爱画的,从我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在画并保持着一种痴迷,那些忘我的安静和沉醉在一个孩子的心底保留,是不可造次的东西。
父亲理所当然地教我画画,我喜欢那些涂抹,喜欢用它们来表达自己,那是一种隐秘的欢愉。但我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在我看来,画画应该是自由的,就像心灵应该是自由的一样。
冗南来到画院时我们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可他画得那样专注,我被那种沉稳踏实所吸引,静静地看着他画,就像静静地看着父亲作画一样。他们的神态是一样的专注,留在我心里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冗南是安静的,甚至可以用娴静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没有浮躁,没有喧嚣,一直以来他的内心从容淡然而笃定,就像他的画一样。
父亲喜欢他的画,喜欢他这个学生,甚至为他一个人安排了单独的画室。从没有人见过他的色彩作品,这是一直保留的一个神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画是最棒的,即使没有见过。
冗南的沉默使他的朋友并不是很多,可我想我是了解他的心的,他总是静静地听着我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脸上带着干净的微笑。我兀自说,他默默地听,这样的情景构筑了我整个童年的幸福时光。单纯透明的时光。
那时的我们一起买画具,一起画黑白,一起玩耍,旁若无人。那时的小南和小袭是彼此不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的内心是不安分的,我对大麦村以外的世界莫名地向往,我渴望有一天能够飞出这个村庄。我不属于这里,我说,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甚至不属于我自己。我的心一直在飞呀,从这里飞向那里,又从那里飞向另一个地方。从不停歇,不知疲倦。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跟着我的心一起走的,这是注定的事情,因为我是浅袭。不论有多少纠缠,不论心中有多少爱恨把它装得有多沉,它都是一样要飞翔的,因为这是浅袭的心。
一切都可以归结得这么简单。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只是跟着心去走。
后来我发现了桑易,也是一个认真画画的人,认真到恐怖。但很难看出他是真的爱画,他总是带有急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样浮着,但他很刻苦,刻苦得让我为他惋惜。那天我忍不住告诉了他的缺点,他似是承认了,眼中闪烁着什么是我看不清的。我知道我的话对于他这样想画好的人来说未免有些残忍,可早些知道是好的。不想他在其中沉浸太长时间,想多了会使人自寻烦恼,也许那事本来是很简单的。我把他拽到荷花池与我们一起聊天,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喜欢的生活是这样。原来无论怎样的一颗心,即使翻江倒海也是埋藏着一份平淡,那是人们最初也最纯洁的东西。
后来桑易送给我许多画,魔幻一样的色彩,我很高兴终于在他的画里看到了他自己的想法、个人气质,那才是美术吸引人的东西。可是,我想要的,是冗南送给我的啊。
冗南那个小气鬼从未送给我一幅画,每次我见到他也只是看到他又在沉闷地画着黑白,每每他也只是一笑,不去理会我想要他的色彩画的请求。别人不可以,难道小袭都不行吗?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霸道,毕竟他是没有这个义务的,我知道。可是我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就是不满就是伤心,就是如此莫名其妙。我甚至一度对我们之间多年的感情产生怀疑。一直是小袭一个人在喋喋不休,那么小南你呢,是否交付过同样的感情给小袭?不用同等的多,只要是这个性质的,多少小袭都不在乎。可是,可是,小南,你是否真的就只是一个旁听者?
我发现自己对这份感情产生了依赖,但却又对这份依赖产生怀疑,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和生活竟已不由自己控制,我知道我即将意志低沉。不,我知道没有自我的后果,我需要逃脱。
我要去找自己的那颗心了,纵使是以逃跑的姿态,如此狼狈。可是如果可以,小南你要等我。
城市喧嚣,车水马龙,我带着我所有的行囊在一个又一个红绿灯间怅惘。
偌大的行李箱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铅笔素描在里面沉默,又或低语。孤单的时候,无望的时候,只有那双忧郁的眼睛迷离地与我相望,陪我感伤。那是你笔下的眼睛啊。小南,你送给我的唯一一幅画,是我所有的行囊。
那天,你答应为我画一幅铅笔素描,是我离开的那天。我记得当时阳光清澈,我不敢看你,不敢与你对视,生怕一抬头就掉下泪来。好强的阳光。室内潮湿的空气将我们包裹,柳条在窗外微微浮动,我轻轻地呼吸,生怕不小心打扰了你。
还是那样的专注和投入,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看的你的样子。低头修改,抬头观察,俯身到沉重的画箱中换取铅笔……记忆中的每个片段都是那样舒服踏实,那是属于小袭的心底最为珍贵和秘密的回忆。伸手可及却一触即碎。
可是小南,那天画完后你都告诉了小袭什么呀,晚了,晚了,一切都迟了。小袭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可是你要等我,要等我啊!
终于,那场大赛临近了,我知道我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