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6)

小草地返绿

一清早云幕低垂,下着温暖的细雨。

小草地上冒出了新绿,绿被的春天来到了。

厨房里在说:“现在绵羊可以吃饱肚子了。”

只有哗山北坡的明地里才留下两三处白雪。鼹鼠的活动已十分明显。

傍晚5点钟,云开日出,空气变得非常明净。仅凭肉眼,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边的戈罗季谢和长着亚里洛秃头的亚历山大山。村子那儿传来环舞的乐声。西南风徐徐吹拂,一天之内不知不觉地把湖上的冰从我们这岸吹到了北边。此刻冰被夕阳余晖染成鹅黄色,同那一大片铁青色的下过雨的低云会合在一起。

全体公社社员来找我,求我给他们猎枪,并领他们到丘鹬求偶飞行的地方去。我把枪给了他们,不过自己不能去,只让彼佳去给他们当向导。同志们面面相觑,其中当主席的说,他要留下来同我谈话。我明白,主席是要牺牲打猎,来摸我的底。对于这种探测,我一点儿也不见怪。我自己也要研究,我有我的盘算,倒要看看是谁算计谁。我的青年时代也是在地下公社中度过的,所以我的研究更像是回忆。

“这么说,”我说道,“你们公社有15个人,8个小伙子,7个姑娘,所以只剩一个青年博物馆工作者没有女伴了。”

“我们是没有这种事的。”

“您曲解我的话了,我的意思是说,同情可以慢慢转变为爱。”

“这样的爱什么也不妨碍,现在只不过表现为两个人合用一架显微镜罢了。”

“可是比如说您衣服破了,总要问她要针吧?”

“不错,开头我就有过一回。我喊:‘卡季卡,给我补补裤子!’您猜,她回答我什么呢?”

“当然她不补了。”

“岂止这样,她说:‘谢廖沙,我不明白你怎么这样提问题。’”

“多可爱的姑娘,我还以为她会对您口出粗言呢。我也很不喜欢您那么说话,‘卡季卡,给我补补裤子’。”

“是的,这个姑娘觉悟很高,她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全公社讨论。最后决定:由于她缝纫技艺高超,今后我们衣服的缝补工作就作为她的社会义务。她表示同意,从此以后就很乐意给我补裤子了。”

“补衣服可以成为社会义务,这很容易明白,”我说,“但是,爱一定会激化,变为个人感情,这个人感情以后就会以结婚来了结的。” 白桦树背景上的姑娘

白桦树初舒嫩绿,树林就碧绿如海、明净娟洁了。我们的火车在这样的树林里并不显得像是什么大怪物——相反,我倒觉得它是非常方便的东西。我能坐在火车窗口,欣赏一片又一片绿意迎人的白桦林,心中多愉快呀。下一个窗口站着一个姑娘,虽是妙龄,却不大漂亮,额头偏高了一些,不是缓缓向后,而是几乎成直角,一下子拐到头顶,真是太突兀了,因此我就想,这个姑娘是在药房工作的。她有时仰起头,像小鸟似的环顾车厢:有没有鹞鹰,有没有什么人注视她?然后又往窗外眺望。

我倒想看看,她独自欣赏绿海般的白桦林的时候,是一副什么神情。我悄悄欠起身,小心地往窗外张望。她欣赏着绿海般的闪闪烁烁的白桦嫩叶,对之莞尔一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两腮绯红。肺草花开

白杨、山杨、肺草、瑞香开花了,嫩白妖红,斗艳竞新。在大自然的千变万化中,我凭着专心关注,心驰神往,满可以猜到许多事:何处何物开花了;禽鸟开始翻寻食物了,或者飞走了。有时候我还能准确地猜到天气的变化,不过早春时候一天之中就变化无穷,连渔人都会弄错的。

今天拂晓时分,东方晴朗,整个天空却云雾漠漠,十分阴沉,似乎那云雾会聚来同太阳作对。这时候,渔人们也邀约首次进湖。第一个来到岸边的是伊万·伊万内奇,教堂执事的父亲,年纪最老也是最有经验的人——进湖他是不再进了,只是像一个晴雨计,给渔人们报报天气。渔人们集中起来以后,伊万·伊万内奇已用他的一种方法测定,说傍晚时风会把冰吹向南边,堵住渔人们,使他们不得脱身,所以不能进湖。

渔人们寻思起来。

我试着问老头子和渔人们,他们心里想些什么,不过,他们心里恐怕多半是一些感觉,而要研究他们的感觉,也同研究大自然一样,是要一步步来的。我只是问确实了:现在产卵的鱼是冰下的拟鲤,接着是脏狗鱼,再往后,却连各种鱼的产卵期的顺序,说法都不一样了。

为了缓和矛盾,老头子最后说:

“湖里不同地方,可以见到不同的产卵情形。”

出乎意料,太阳得意扬扬地升起来了,渔人们也就不听老头子的话,顺着冰和南岸之间,向乌廖夫进发了,从那儿的湖里流出一条韦克萨河。

早晨近7点钟,太阳已经照进小窗里,北方送来极为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风。

中午北风凄紧,冰雹骤落。

傍晚时,风雪交加,来势凶猛,我们整片返绿的小草地顿时变成粉妆银砌,冰向着我们这岸边逼过来,早晨老头子说的话果然成了事实:渔人们被冰块堵在乌廖夫了。

我们这边头晚没有点火捉狗鱼,整个湖岸被冰封死了,只有北边无冰的水面才有点点火光。

一片难看的死冰,犹如冬天尚未发僵的尸体,捉狗鱼的好手杜姆诺夫看了这片冰,说道:“丑女婿见丈母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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