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将近中午时分,天空开了一个口,森林越来越蓝,直至完全成了紫色。廖瓦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低地上满是水了!”
彼佳发现黑琴鸡落在树上,找寻求偶鸣叫的地方。
“也许只是找食吃吧?”我问。
“不,”他答道,“黑琴鸡是落在低矮的小杂树上,那儿是没有东西可吃的。”
我到村子里去买粮食,走的是一条两边挖了沟的路。旁边还有一条老路,那儿一辆辆大车正赶到市场上去。我这条路较高,冰雪融化得厉害,水往沟里流着;老路上的冰雪却如铁板一块,满地是牲口粪,短期还融化不了。老乡们还要有好长时间走那条老路到市场上去,现在只有那条老路,才把所有乡间小路联结在一起。
雾还没有散尽,看不见村子,但是我听见那儿公鸡在啼鸣。离得越近,公鸡的啼声越响亮,那简直不是啼鸣,竟是狂叫了,只听见全村一片公鸡啼声。过不了多少时间,白嘴鸦便会在窝里大叫大嚷驱逐乌鸦;接着,叶戈里日来了,母牛有人放牧,姑娘们便开始活动起来。第一首水之歌
傍晚时,我们拿乌笛出去吹,看花尾榛鸡会不会应和。春季里我们不打花尾榛鸡,但常常逗它们取乐。它们听见笛声,在雪地冰层上跑来,不时停下倾听一会儿,有时跑得如此之近,几乎伸手便可抓到,真是有趣极了。
我们返回时,路比较难走了。天已晚,寒意重,冰层却还经不住脚踩,脚一陷下去,就难以拔出来。橙黄色的晚霞显得严峻而呆板,沼泽地上的水洼像玻璃窗似的被映得发红。耳中听得似有黑琴鸡在嘟嘟囔囔,我们便一心要弄个明白:果真是黑琴鸡在叫,还是我们错觉。我们三人一齐费劲地爬上化了雪的大草墩,细听起来。
我吸了一口烟斗,喷出去,只见微微有点儿北风。我们朝北边听,立时全明白了,那是离我们十分近的下面,春水在慢慢流淌,从小桥下挤过去,像黑琴鸡似的唱着。水的春天
今年我的地虽休闲,但我不愿无所用心,我仍要写作,记述春天里的每一个日子,不任意更换人名地名。至于我的故事的主人公,就让大地本身来当。
我开始克制自己,不远出春游的时候,心中便禁不住要把大自然的种种现象记录下来;我留下来,世界便活动开来。今年我拿到一份物候学的计划,我根据科学的要求做记录,但是在我的记录稿中,同时也记下了我个人生活中的种种事情以及我的设想、我与人的相遇,因此今年春天我的全部生活是根据物候学的需要安排的。
在我记下“长尾青鸟分散为双双对对”的那一天,彼佳上学时获悉,他们的中学要改为七年制中学,他就要获得毕业证书了。如果还要继续上学的话,必须举家迁到别的城市去。我们本来早就想到靠近水边的地方去安家,并且早同佩列斯拉夫利·扎列斯基地方联系上了,因为那儿有个美丽的普列谢耶沃湖。恰好在记下长尾青鸟分成对和彼佳获悉学校改制的那一天,佩列斯拉夫利博物馆馆长的回信来了,说佩列斯拉夫利有个不错的学校,孩子们还可以在博物馆好好做些方志工作;鸟儿形形色色多极了,稍远的森林里还留有骆鹿、猞猁、狗熊;离城三俄里的普列谢耶沃湖的高岸上,有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庄园,里面保存着彼得大帝的小艇,那儿还有一座空的宫殿,准备用来办生物实验所。如果我去做物候学的观察工作,为这个事业打基础,那么我就可以占用这个宫中的任何一套房间。
信中接着详细说明骑马去到那里的直路,或者乘火车绕道莫斯科至别连捷伊村站下。
他提到的那些地名真令人诧异,惹得我想入非非,似乎那座宫殿是别连捷伊王国神话中的王宫,我的神魂不免飘荡起来。
“好啊,别连捷伊,”我自言自语道,“你再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
热恋大自然,丝毫无妨我喜爱美丽的大城市及其纷繁的生活,因为我在城里如果想要出游,乘上电车,20分钟便又可到野外。我也许是个自由的人。我多少年住在渔人、猎人、农民的小房子里,我喜爱劳动人民;我在有钱的小市民家里感到冷漠、拘束,但这无妨我喜爱城市和宫殿。我那小房子说起来也真糟透了,夏天一下大雨,只有炉子里是干的,到了冬天,皮袄也脱不下来。
打铁要趁热,锤子,你快敲吧;绳子,你把箱子捆紧些吧。
“廖瓦,”我下命令说,“用膝盖,你用膝盖压上,捆紧些,免得到半路散了。彼佳,你把我们的猎枪擦干净,上好油,我听说那儿有猞猁和狗熊。”
我们把孩子们留下考试,自己起程了,空中雁阵匆匆往北飞去,大概也是到普列谢耶沃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