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些例子,来探听出他所了解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眨眨眼,狡黠地笑笑说:“还有其他故事吗?”
我白了他一眼,居然把我所了解的事实当做故事来听。
我:“西班牙的塞托维亚在19岁那年从睡觉中被惊醒后,睡眠逐日减少。几年后,睡眠终于完全与他无缘了。在此后的三十多年里,塞托维亚已经度过了12000个不眠的昼夜。国内外的医学界都对他极感兴趣,想尽办法去研究他。甚至用各种药物去治疗他。然而各种措施均属徒劳,数十年的无数努力都没能使塞托维亚安眠一次……”
他静静地听着,眼角还是带着戏谑的笑。不可否认,他确实很帅——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呢!
我收了收心思,接着讲:“尽管塞托维亚长期不睡觉,他却非常健康,体格强壮,精力超人。看上去不仅毫无倦意,反倒显得朝气蓬勃。每天晚上他都像正常人一样和家人一起躺在床上,但不是睡觉,而是看书、听收音机。清晨天亮了,他就和大家一样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没有了甜美的梦乡,但他过得一样精彩。同时,塞托维亚也有他自己的享受,在他所住的城市中经常会举行一种48小时无间断的足球比赛。球场上,球员们轮番上场,裁判也轮番执裁,看台上球员们轮番上了一批又一批。因为他们需要休息、睡觉,惟独塞托维亚一个人可以坐守看台大饱眼福,津津有味地连续观看了两天两夜的球赛……”
“哈哈……”他笑得摇头晃脑的,仿佛看到了塞托维亚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神采奕奕地看球赛,而周围人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好笑吗?其实很多人羡慕他呢!”
我的口气有些愠怒,因为他桀骜不驯的表现,让我很有挫败感!
他收敛了笑,无辜地说:“不是说这件事情好笑,而是你讲的这个人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我:“什么事情啊,说来听听。”
他: “我在美国留学期间,学校里经常会组织各种聚会,有些就是通宵的。时常在后半夜,大家都困得没有精神了,像蔫了的茄子,这时候我就组织大家一起来玩橄榄球。你知道吗?一群年轻人在月光下玩橄榄球的感觉,真的很爽!从月上树梢玩到朝阳划破晨曦,越玩越精神。真的很怀念啊!”
他眯着眼睛,注视着窗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继续说:“仿佛只有在那个时候,和一群人一起在黑夜里一起疯狂地追逐橄榄球时,我才能摆脱内心的孤独。能感觉到我是和大家一样的,而不是个在黑夜中独舞的精灵。”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从心里吐出来的。透过他的眼神,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忧伤而孤独的他。
这个发现让我很吃惊,原来我们说是在研究不眠人的不眠之谜,试图拯救不眠人,事实上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人们都在关注不眠人不睡觉的问题,却忽视了他们的内心。或许,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如此与众不同,更不希望被当做怪物一样来研究,他们只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安静的生活。
那么我呢?此刻的我,在做的,不是和那些好奇的人们同样的事情?
我为此而感到汗颜,我决定不再费尽心机地挖掘。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人,一个聪明的朋友。
这时,他却放下了自己伪装的玩世不恭,开始认认真真地向我袒露他的内心。
他:“其实,在最初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时,我很痛苦,甚至很惶恐。我惧怕黑夜,尤其是一个个不眠的黑夜。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了,只有我自己睁着眼睛,头脑清醒地面对着一片黑暗。那种感觉,你们是无法想象的。我试过很多办法来找回我的睡眠,可是,丝毫没有效果。我只能无助地躺在黑暗里,等待一次次黎明的到来。”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深邃,仿佛那种黑暗透过时光渲染了他的眼眸。我的心为之一颤,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他却自顾自地继续讲着:“后来我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上天如此安排我的命运,必然是有原因的。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人和我是一样的,我需要去证明,我需要去找到一个组织。于是,我开始在图书馆,在网络上寻找和我一样的人。你说的那两个,我都知道。或许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比如说:法国人列尔贝德从两岁时,和父母一起去看国王路易十六被处绞刑的场面。不料观众席倒塌,将他压在下面,他昏迷过去。虽被抢救复生,但他的头骨却已是破裂难补了。从那以后,在他剩下的71年人生里,他不再需要睡眠。他的大脑就像他的心脏那样无止歇地工作着,他本人也成为一个颇有名望的学者。还有瑞典妇女埃古丽,因为母亲的突然去世而悲痛欲绝,过度的精神刺激使她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睡眠。医生给她开了许多镇静药和烈性安眠药片,但没有任何效果。每逢夜间,她都在不停地干家务活,疲倦时就上床休息一下。尽管不眠,她却活到了80多岁的高龄。还有一些,其实就存在在我们身边,只是没有被你们这些正常人发觉而已。”
他停了一下,突然笑着说:“而且在这些年的研究中,我还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情。”
我:“什么?”
他:“据医学家研究,人的一生中,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于睡觉的。刚出生的婴儿几乎每天要睡20个小时;即使成年后,每天至少要睡 6~7小时。长期剥夺睡眠的人,不能长时间工作,否则差错加多,而且极易引起疲劳,注意力不集中以及视、触觉的错乱。少数人还会发生短暂幻觉和荒诞行为,甚至说长期不眠或严重失眠会导致精神变态。可是,据我了解,不眠人中有很多都是世界有名的科学家,或者行业内的佼佼者,比如我这样的。就算有些没有成名的,也都是健康长寿的。这就证明,不眠是一个谜,一个医学无法解释的谜。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我才从迷茫中走了出来,在黑夜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明。我把不眠当做是上天给我的一件礼物,一件宝贵的让他人羡慕不已的礼物,我要好好运用它。我要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让自己更加与众不同,而不是把自己当成怪物。于是,我开始发愤图强。”
我忍不住接了一句:“所以你年纪轻轻就得以有今天这番成就。”
他:“是的。因此我有了这番成就。未来,我不需要睡觉这个特异功能,还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好处,我也能会有更大的成就。”
我:“那八卦一下哈,这些成就里有没有包括你那三十多个漂亮的女朋友呢?”
他笑了,笑得有些羞赧:“不包括!我已经把我的女朋友们都遣散了。”
我很吃惊。
他:“那天突然想明白的,觉得很没有意思。我交往那么多女朋友,说是为了给我妈妈看,让她选个好媳妇。事实上,我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这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内心深处的孤独,我惧怕黑暗,惧怕寂寞。我需要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来填补我的寂寞,驱散黑暗中的孤独。还需要用她们来证明我的魅力,证明我不是一个怪物。”
他笑了两下,笑声里充满了苦涩。
我:“那你为什么遣散了她们呢?”
他:“因为我突然间想明白了,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是谁就是谁,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害怕别人把我当怪物,事实上是因为我自己怀疑自己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我要健康正常地生活着,发挥自己不用睡觉的优势,充分利用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交往那么多女朋友,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其实我不是个风流公子,也不是多情之人,这样做总觉得不妥,耽误了人家姑娘们。”
他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也笑了,为他的释然。
正笑着,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上一次在病房中遇到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她手里提着保温饭盒,还有一兜儿衣服。她走过来,温柔地和我打了招呼,放下手里的东西忙着倒水给我们喝,宛若一名贤惠的主妇。
看着我诧异的眼神,他笑了:“你可来得真巧。”这句话是冲女孩说的。
然后对我说:“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来了,不解释一下的话咱们的医生同志肯定会误解我说瞎话了。这是我未婚妻,我遣散了其他所有的女孩,留下了我的挚爱。我妈妈也很喜欢她,我出院后就会和她举办婚礼,从此安安心心爱她一个人,踏踏实实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说话时拉着女孩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目光里流露的是无尽的幸福。
偏偏又是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环再次笼罩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
离开后,脑海里还回响着他最后的那段话:“我目前正在着手准备组织一个不眠者联盟,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黑夜里的舞者’。我想,一定有很多像我这样经历过迷茫的人。我要找到他们,去帮助他们认可自己,走出迷茫,学会利用自己的天赋,从而造福人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谜,找不到答案。如果你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与其怀疑自己,不如去接受。因为你就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