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哲学 |享乐的轻盈与沉重

英国哲学家罗素是位到处留情的风流教主。有人评论道:“为什么罗素写女人写得那么好,可是爱女人却爱得那么糟?”对罗素有兴趣当代读者,大多数人还是津津乐道他爱女人的糟糕事迹,不太在乎他写女人、写情爱的论述。有人记得他的爱情宣言吗:“爱情使人销魂的魅力令我常常乐意为了几个小时这样的快乐而牺牲生活中的其他一切。”

其实在西方哲学家里,罗素的情欲语录并不特别高明。它更多的是个人的体会和感慨,不像哲学议题,缺乏智慧含量。超过罗素的老师比比皆是。西方的智慧海里,情欲是个海啸级的论题。德语系的两位哲学人柯依瑟尔和舒拉克三年前编了一本书,搜集了各路哲学大师的情欲主张,书名直译是《当爱冲昏头》,去年中文版的书名改为《爱、欲望、出轨的哲学》(台湾商周出版2007年)。德语系的哲学人有点瞧不上英语系的哲学家,他们宁愿讨论小说家米兰·昆德拉,也不给罗素留一行字。

在中国观照情欲问题正当其时。这些年中国的情欲故事如火如荼,却没有像样的认真的申明大义的智慧梳理。以至于当下大多数情欲故事的艺术表现并不地道,要么模糊不清欲说还休,要么流于粗糙的伦理批评,要么简单的器官化。而中国传统智慧中很少面对情欲一类的人生问题,即便有所着墨,也远不如西方大师的无所顾忌毫不遮掩寸铁杀人。

叔本华说:“所有两情相悦的感觉,无论表现得多么超尘绝俗,都根源于性冲动。”

亚里士多德说:“在交媾以后,所有动物都会忧郁。”布鲁诺补充道:“无法满足情欲让人痛苦,情欲的满足却让我们悲伤。我们所向往的,只是过渡阶段的那个短暂片刻。”编著者继续说:“那是生殖器官的肌肉在每0.8秒收缩一次时才会有的狂喜幸福。在那以前是痛苦,而在那以后却是忧郁。”“人的满足是短暂的。”

黑格尔说:“本能和激情无非是主体的活力,主体就是以它为实践的目标。”编著者解释这句晦涩的话:“人‘堕落沉迷’,从道德的深海游上本能冲动的浅滩,只有在那里,人才能感受他的活力,人才是人。”

《爱、欲望、出轨的哲学》汇集了几大议题:本能、激情、真爱、出轨、婚姻、社会秩序、节度之道等等,罗列各种不同乃至对立的意见。编著者的脑子特别清楚,他们知道问题的重点在哪里。激发他们研究的出发点是:为什么人类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出轨的历史?无论怎样的严刑峻法、道德宗教都阻挡不了古往今来的克林顿、帕瓦罗蒂、爱因斯坦、拿破仑、歌德……以及本文的读者和他的朋友们。

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答案——一切哲学性质的讨论都不会有封闭的结论。克尔凯郭尔(台湾人译成齐克果)说:出轨的人生观是“刹那即一切”。每个人的人生取向也不一样:“在美学的天空下,一切显得那么轻盈、优美、昙花一现;一旦伦理学登场,一切就变得那么沉重、顽固而无聊。”

出轨也有不同的类型。西方文化里最有名的出轨王子是唐璜。唐璜有1003次艳遇。马克斯·弗里施说:“他风流韵事的次数反倒不怎么惊世骇俗,因为那个数字本身非常可笑,因为在不该算术的地方,却数得出来。把数字翻译成文字,那就是说:唐璜心里没有任何‘你’。”另一位风流浪子是卡萨诺瓦。他对女人比较认真,“举凡曾经与他缠绵过的女人,没有一个怀恨于他。当他无法留下来过夜时,总是知道如何取得女人的谅解。卡萨诺瓦照顾女人的生活,甚至为她们物色适合的丈夫。他喜欢享乐,也希望大家跟他一起享乐”。克尔凯郭尔说:“能够赢得一个女孩的芳心,那是一门艺术,能够和女孩子好聚好散,却是大师杰作。”

这本书最大的毛病,或者说西方先哲最大的毛病,是把目光完全集中于男性情欲,没有多少女性关怀。编著者阐发了西方的传统成见:“猎艳的刺激游戏似乎是专属男人的权利。女人本身就是一场冒险,自己却无法成为冒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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