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毛尖从宁波来到上海读大学。
她是金城银行襄理的女儿,母亲是留学欧洲的画家。她来上海,是为了让上海惊艳:她能读英文的伍尔芙小说,德文的马克思论文,希伯来文的《旧约全书》;她熟知好莱坞的所有电影,看一遍就能背下台词;她热爱革命,而潜伏上海的革命者爱她,她身边的追求者一周一换,一换一批……她也喜欢当时在杂志上写小说、发议论的张爱玲。有一次一家杂志开座谈会,请来张爱玲,她特地去看,看了有点失望,觉得张爱玲长得真难看,但衣服穿得蛮登样。后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读张的小说。
就像所有浪漫的革命传奇,危险不期而至,她只带了一个小皮箱,逃往苏北。苏北村口的槐树下,少白头的将军遇见了漂亮的、仓皇出逃的小布尔乔亚,他决定,接收她,改造她……
60年后,她住在北京的深宅大院,老将军已经去世,但她有一群好儿女,大儿子是部长,小儿子是百亿资产的公司总裁,女儿在美国做医生……去今60年,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回过上海,她的名字也改了,60年前的一切忘记得干干净净。2004年暮春,老太太坐着儿子送她的奔驰驶过北京街头,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她要买一些养生的书送人,无意间她看见了《当世界向右的时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5月第1版),作者毛尖,怎么这么巧,写书的人也叫毛尖?老太太顺手把书买下。
她居然把这本书全部读完,里面说的很多事她十分陌生,但她熟悉那种才情,那种文字风华,那种海上世相,她终于想起上海,1944年她的上海。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如果当年她的生活朝着另一个方向展开,大概会比现在要有意思。
《当世界向右的时候》的作者毛尖,虽然你的孩子未必能当上中国首富,虽然你八十岁那年还没有搬进三千平方米的半山豪宅,虽然直到退休历任市长都没有聘请你做文化顾问,但有几万、几十万的青年在他们黄金般的岁月中抽出两小时来读你的书,为他们的青春增色,这就够了。而且有时候,连1944年的毛尖都会羡慕你。
喝酒的时候听说毛尖又出新书——《当世界向右的时候》,借着酒意,写下这些文字,为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