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突然抓住麦特的手臂。他闪着一脸兴奋。
“记住那段话!”他说,“虽然没办法解决事情,可是有所帮助。真不知道我读福音时怎么漏读了这一段。不过记住那句话!”
“可是———”麦特说。
“等一下再解释给你听。”
于是麦特翻出纸笔,迅速地凭记忆记下出自《约瑟福音》的这段话,并同时试着继续听布道。
哈斯佛并未再多说些什么。他突然停止假阅读的动作并宣布:
“先人已经结束谈话。现在我必须休息一会儿来补充力量。然后我要对你们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要求。”
黄衣人回到座位上时,风琴手开始弹奏“乡村骑士”的间奏曲。弗瑞德·希蒙斯转头面对麦特。
“他很伟大吧?他真让人开了窍。让你明白你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风琴手弹起第一小节时,白衣男子们拿着奉献箱开始沿着各走道走去。他们并未大力鼓吹信徒奉献,但是人们依然自愿奉献。一个奉献箱传到他们这一排时,麦特(他丢了一毛钱,因他觉得这场秀值得这一毛钱)注意到箱子里大部分都是纸钞,而且不全是一美元。弗瑞德·希蒙斯奉献了两元,麦特确定自己拿不出这笔钱。
风琴终于停下来,现场只剩下人们奉献的沙沙声。哈斯佛再度走向前时,连沙沙声也没了。
“你们听我说过,”他说,“九九神咒。”
他停顿了一下。礼堂响起一阵满怀期待的无言骚动,仿佛音乐会上猜出一首曲子前几个小节的观众。弗瑞德张开双唇,他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抖动着。
“你们听说过,”哈斯佛继续说,“有个喇嘛如何拒绝我抄录《约瑟福音》,后来九九神咒便施加在他身上,结果呢……唉,他就挂了。你们也听过其他关于九九神咒的奇迹,可是你们从未被召集前来施行九九神咒。今晚……”他让声音渐渐回荡消失在死寂一片的礼堂,“今晚你们将这么做。”
礼堂的灯光暗下来,只听得到微弱的窸窣声。接着,舞台上的颜色也消失不见,现场陷入一片漆黑。然后舞台上方泻下一道禁忌的黄光,照着哈斯佛。
“借着这个可憎颜色的力量,”他半哼半唱着说,“借着我在犹太区穿着的黄衣,借着那些企图对世人隐瞒真理的黄教士① ,借着这个颜色象征的所有凋零、腐烂、憎恨及死亡,我呼唤先人。你们也一起呼唤。跟着我说:‘噢,先人!’”
众人的声音响起,犹豫、低沉,尖锐又喧嚣:“噢,先人!”
“噢,先人,你们知道谁要消灭我们,你们知道他如何否定我们的真理,唾弃我们的理想,嘲笑我们的遗产,讥笑我们的信仰并瞧不起我们的教义。你们知道在他邪恶的脑中酝酿的计划,也知道这些计划将带给我们什么灾难。是的,这也将为你们带来灾难。噢,光明的主人!
“因此我呼唤九圣!呼唤耶稣,呼唤乔答摩② ,呼唤孔子,呼唤以利亚①,呼唤但以理②,呼唤圣杰曼③,呼唤约瑟,呼唤柏拉图,呼唤克里希纳④。你们大家跟着我说:‘我呼唤九圣!’”
“我呼唤九圣!”众人说。
“现在我呼唤这九圣的随侍:呼唤基路伯⑤,呼唤撒拉弗⑥,呼唤宝座;呼唤自治,呼唤德行,呼唤权力⑦;呼唤权天使⑧,呼唤天使长,呼唤天使!我呼唤九圣九徒!你们跟着我说:‘我呼唤九圣九徒!’”
“我呼唤九圣九徒!”众人跟着说。
“倾听我们的呼救。让我们免受这个邪恶之人的迫害。噢,九圣九徒!彻底消灭他!现在大家都提高声音跟我对着九圣九徒呼喊:‘消灭他!’”
“消灭他!”
麦特淹没在礼堂中四处回荡的巨大狂吼中。他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于是他看看身边的人。此刻他们再也不是平凡的南加州人,而是参加神秘憎恨大会的人———眼露凶光、龇牙咧嘴。那个安静的银发胖妇人成了个中西部疯妇,一副准备迎敌的模样。连弗瑞德·希蒙斯那张亲切的面孔也愤怒地扭曲。无论多么可笑,麦特再也不敢嘲笑这场将平凡老好人转变成一群恨意满盈者的仪式。
戴着黄手套的手轻轻一挥,群众立刻会意。
“消灭他!”他们一喊再喊,“消灭他!”
接着,灯光突然出人意料地亮起。麦特看见人们在五光十色中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弗瑞德用手遮住一只眼睛。
哈斯佛现在用比较普通的口气说话。
“我们不知道九九神咒什么时候会起作用,最快至少要十二个钟头,最慢不超过一个月。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个可恨的恶魔是谁,也就是这个打算消灭我们的魔鬼的名字,届时你们那些心中存疑的人也许就会相信我说的话。看看报纸,当你们看到沃尔夫·哈里根的死讯时,你们就知道先人的力量了。”
麦特看着沃尔夫。他正得意地笑着。 05
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根据光明之子的说法,这天才是复活节),麦特醒来,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后来他看到镖靶才想了起来,他正躺在雨衣客躺过的沙发上,而且有人体贴地替他盖了床毯子。他点燃一根烟之后,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枯燥无趣的大会竟然在施了九九神咒之后燃起狂热气氛。接着他们回到这里,一连辛苦工作了数小时,工作起劲的沃尔夫·哈里根让新助理浏览所有的笔记、档案以及相关原始资料。麦特记得自己一开始兴趣盎然,后来逐渐只感到疲倦。他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躺在这张沙发上听沃尔夫·哈里根念一段据说是约瑟留下的福音———疯狂的东西,关于基督如何花了七年之久,以犹太教苦修教派特使的身份在印度和西藏学习先人绝学的过程。
他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不支倒地的。他看看手表,天啊!已经两点钟了。他累得倒头大睡时应该是接近清晨五点左右。
走廊的门打开,亚瑟·哈里根走了进来。
“我老爸呢?”他问。
“我不知道,我刚起床。”
“哇塞,”亚瑟一脸钦羡地看着他,“你把老爸拉出去喝个通宵了吗?已经有十年没人这么做了。”
“我们在工作。”
“工作啊?”亚瑟抛了个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斜睨,“来根烟?”
“谢谢。我没烟了。杂货店又很远。”
亚瑟扑通一声坐上椅子,用下唇叼着香烟。
“你待在这个家很奇怪,”他慢吞吞地说。
“为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见过世面,生气勃勃的。而我们其余这些人———哈里根家族———钱多得让我们没办法当好人,而过多的宗教信仰又让我们没办法使坏,我们只能盘旋在两者之间。你可要小心我们,尤其是康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