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非有一具尸体不可(2)

哈伦·拉希德是谁,这事跟他老婆扯得上什么关系,霍斯金毫无来由地压根儿不想知道。这时候我隐约想到,这个哈伦大概是8世纪的巴格达回教国王,也是《天方夜谭》里头的知名人物,喜欢乔装出巡找冒险刺激的乐子。有人曾经跟我说过,“哈伦·拉希德”转译过来的意思是“正统的亚伦”(译注:Aaron,亚伦乃摩西之兄,犹太教最初的祭司长)——听起来似乎颇叫人有点失望。你可能会猜想他有一个妻子;至少,这算是个明显的提示吧。曼勒宁曾提到博物馆方面发现了一些东西,所以有个秘密的活动聚会,还说他们打算去盗墓。难道说,杰佛瑞·韦德(普恩描述此人“在回教国王宫殿挖了两年”)发现了、或是自以为发现了哈伦·拉希德妻子的灵柩?但是,普恩兴高采烈地声明那货箱里面没有东西啊。不过呢,再试着想像一下,那具手中拿着食谱、脸上戴着假络腮胡的尸体,和那口箱子相比起来,大小尺寸是多么相称啊!

我向霍斯金提出这个新的可能性,他瞪着那口巨大的货箱,压低嗓子说道:

“长官,您是说,”他问道,“那里头装的是木乃伊?是电影里面那种会爬出来走动的东西吗?”

我指出回教国王都是回教徒,他们和每个人一样也是棺木下葬的,这样的说法似乎让霍斯金放宽心。他看待木乃伊的眼光非常疑神疑鬼;由于受到电影中飒飒风声的影响,他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把它们想成虽然没有生命,但仍不肯好好躺下。

“既然不是木乃伊,”霍斯金说道,“您要我做什么,长官?把里头的东西挖出来看看?您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如果普恩没意见的话。馆长办公室里面有一把斧头。如果你没从普恩身上套出任何话来,就把箱子劈开来看,但要小心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对这地方了如指掌的人。”

“这个嘛,长官,就算老韦德先生不在,一定会有人接替他当家做主的。您不用打电话叫那个人过来吗?”

那个人就是罗纳德?何姆斯。然而,与其打电话叫他过来,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根据蜜丽安?韦德的说法,罗纳德?何姆斯那时候正在举行一场派对,和这博物馆有关的人八成都在那里。他就住在帕尔摩街,离这儿走路不用5分钟。我只消花个10分钟,趁消息传到他们那边之前赶过去,说不定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这里交给你负责,”我对霍斯金说道。“我应该不会去太久,而且我会把何姆斯带过来。幸好这里的空间够大,假如还找到其他的证人,可以将他们安置在不同的隔间。同时,把那个女孩带到馆长办公室去,由马丁负责看管。不要让她跟任何人交谈,也不许曼勒宁跟她接触,即使他大发雷霆也不行。还有——”

“那位小姐哪儿去了?”霍斯金猝然问道。

我们俩急忙转身。墙上的波斯挂毯旁已空无一人;我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是行驶中的轮胎失去了控制。她不可能跑向正门,因为马丁警员正在青铜门前站岗。我穿过大厅冲向馆长室。门是关着的,但我可以隐约听见里头有含糊不清的讲话声。是在对普恩说话吗?隔着铁门什么话都听不见,但就在我头顶上方——也就是铁门旁边上方——有通风口,通风口那边是墙内的电梯。

我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而且马上就听见好几个清楚的字眼。

再一次地,整个事件看起来怪异而不可理喻。蜜丽安?韦德坐在桃花心木桌后面,朝着电话俯身弯腰。我听到她说:“白厅区,0066。我要找哈莉特?克尔顿。”但她用手帕覆盖在话筒上——显然是要掩饰她自己的声音,因为和她平常的语调比较起来,这会儿她说起话来像是颤抖深邃的女低音。当时她看着我,猛然挂上听筒,然后脸色不悦地站了起来。

“你!”她大声叫道,而且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可恶——该死——偷偷摸摸管人家闲事!鬼鬼祟祟!”

“好啦,好啦!”我说道。碰到这种任性的家伙,我总忍不住要说“好啦,好啦”,而这个任性的女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专制傲慢的梅萨丽娜(译注:Messalina,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的第三个妻子,淫乱阴险,因与情夫阴谋夺取政权而被克劳狄处死),只不过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破坏了这种印象。“你在打电话啊。怎么不继续讲呢?”

“不关你的事。”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我一定得问,你打电话给谁?”

“你听见了,不是吗?我打给哈莉特,我最好的朋友。她和我坐船回国的。她——”

“真的吗?你打电话给最好的朋友时,通常都会掩饰自己的声音吗?听着,韦德小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以为她要拿起青铜烟灰缸丢我的头。结果她却是克制住冲动,将双手按在丰满的胸脯上,然后刻意以冷淡轻蔑的语气,明确地道出我可以采取什么行动。

“白厅区,0066,”我说道。“谁的电话号码?我可以从总机那里查出来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是罗纳德?何姆斯公寓的电话号码。你不相信我,对吧?”(我拿起了电话簿)“你不会相信的。但我没有骗你。”她的眼眸变得朦胧缥渺。“你非得把我留在这里不可吗?你以为我和外面那——东西,以及其他事物共处一室时,会感到舒服吗?你不能放我走吗?或是让我再打个电话?我可不可以跟我哥联络?”

“你哥现在人在哪里?”

“在罗纳德?何姆斯的公寓。”

既然她想要跟她哥联络,为何刚才不打电话给他,反而是打给哈莉特·克尔顿?这问题是如此显而易见,我甚至不用开口问她。不过关于那个电话号码,她说的倒是实话:罗纳德?何姆斯,摄政亲王巷,帕尔摩街,电话簿上面登记的是白厅区,0066。放下电话簿,我首度察觉到普恩不在房间里面;但已料到我意念的她,态度是镇定而苛刻高傲。

“他在盥洗室里头,”韦德小姐解释道。“我拨电话的时候,就叫他到那里面去。好啦,脓包老家伙!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愠怒且困窘的普恩打开门,旁若无人地慢慢走出来。从他注视她的眼色来看,他对那女子的态度是近乎爱慕之情;他似乎在找话题,好让附近有谁可以和他交谈。我朝门口的霍斯金和警员马丁招手。

“你来接手,马丁,待在这里看着韦德小姐,直到我回来为止。电话发生故障了,明白吗?”那女孩绷着脸,往一张红色皮革椅子坐下。我接着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在这里放轻松待个几分钟。我会跟你哥联络,而且我们会把他带过来,然后事情便可以解决了。我很快就回来。”

我离开办公室之际,正好听到她口出秽言,话里面的内容会让我那住在贝尔法斯特(译注:Belfast,北爱尔兰首都)的叔父叔母强烈抨击指责。走到大厅中央的旅行马车附近时,我停住脚步。罗杰斯已完成尸体的拍照工作,但柯思比仍在搜寻指纹,而马斯登医师也正在彻底检视。匕首已经从伤口中抽拔出来。柯思比用手帕拿着它。那是一把险恶的弯刀,刀身有10吋长,刀刃两侧皆锐利,刀头呈尖角状。他们已将匕首擦拭过了。

“长官,这上面有许多指纹,”柯思比指着象牙握柄报告。“但都是模糊又重叠在一起,仿佛有好几个人碰过它。我会把它放大,看看是否能找出清晰的纹路。马车里面有一些清楚的指纹……还有,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做‘雷蒙?潘德洛’。他的背心口袋里放了两张名片,帽子里头也印了同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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