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 年11月。
是时候了,是搞清楚他生活轨迹的时候了。他的生活就像是一盏魔幻的灯,闪耀着光怪离奇与完美无瑕的光。而这耀眼的光芒,也只是在那一瞬间才会爆发出来。
凄凉的小屋,可怜的家具,除了壁炉上方挂着一幅令人笑掉大牙的版画《渔人的遗孀》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
我的全身都是汗,又湿又黏。为了把这个屋子布置得充满生气、有色彩,我已经不停地干了两个多小时。我用手头上仅有的、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尽了最大的努力使它焕然一新:把临时拼制的花环挂在版画的钉子上,金银珠宝饰物匀称地摆放在桌子显眼的地方。现在,墙壁和天花板都变成了暖色。不容置疑,遵循朴实无华,我以最快的速度,成功地给这个家赋予了新的生命!我是用粘在破玻璃酒瓶上的可怜的蜡烛头儿照着来完成这一切的。
好了,干完了。我可以把壁炉里的火点上,好好享受一下了。
在我临走之前,我满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像是艺术家在欣赏他的杰作。
第一部分
01
1887 年5月。
“您该决定了,先生。火车一会儿就要开了。”
我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下火车,下到了站台。一阵尖锐的汽笛声让我猛不丁地怔了一下。火车徐徐开动了,在它身后甩下了一缕长长的青烟。
我步履稳健地跨过白色栏杆,来到火车站旅店前。在那儿,我租了一辆二轮敞篷马车。车夫是个脸庞粗糙的矮小男人,当他询问我的去向时,我简短地回答:“布莱克菲尔德。”
车夫抽打了几下鞭子,在车轱辘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后,马车颠簸着摇摇晃晃地前进了。
布莱克菲尔德,终于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地方!
布莱克菲尔德!我童年生活的地方……但是,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真的不是。我需要用所有的智慧和才华,来实施我这个势在必行而又极不容易完成的艰巨任务。众所周知,有时候偶然性甚至突发性能在精密计划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我已经考虑过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对于这种突发事件,毫不谦虚地说,我不惧怕任何人。我知道我的大脑反应迅速,并能找到一个理想的———最佳的应对措施,即使是处于危险、混乱或者情绪激动中。
这种能力使我在职业生涯中取得了几次辉煌的成绩。
然而只有一个细节让我烦恼,有时候需要改变我的形象。一个晚上在陌生人面前扮演一个角色是一回事,而要在几周时间里蒙骗过全村人的眼睛又是另一回事!太显眼的装扮容易引起怀疑。
然而,我需要作假吗?我的少年时代已离我远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那细心呵护的黑色络腮胡须和傲慢的小胡子,看起来应该足以让人认不出我来。
诚然,不仅仅是戴着夹鼻眼镜的默赫斯丹上校认不出我来,当然也包括罗丝,爱拉诺?布虎,瑟丽亚?佛赫丝瑟,格帆医生,旅店老板托尼?费德勒,还有其他人……
我不无激动地欣赏着这绿色宜人的英国乡村美景。春天的午后惬意盎然。蔚蓝的天空,几朵诙谐的白云静谧地向东飘移。在灼热的阳光下,平缓的苏赫山峦森林气息和清晨暴雨洗礼后的草甸香气融合在一起,还有布谷鸟间歇而有规律的歌唱。
马蹄轻快地锤打着两旁全是灌木篱笆和参天古树的大道。伴随着它的节奏,我陶醉在这清新而又散发着芳香的空气中,沉浸在安逸且又舒服的旅途中,全神贯注甚至是过度兴奋地构想着刚刚开始的艰巨任务。
我体味到了眼前的美景和我准备经历的令人担忧的冒险之间那独特的反差。即刻,我就要去揭开这过去悲惨的一幕,我远没有想到邪恶力量的爆发所能导致的后果。
疯狂在世人的心中沉睡,在阴暗的深渊里潜伏。有时候,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个单纯的际遇,一个字或一个影像,又或是多种情况的巧合就足以在良知和理性的壁垒上划出一道道裂痕。瞬间,一切事物改变方向,邪恶的力量迸发出来,它淹没了保护它的堤堰,并在飞溅的鲜血中播下恐怖。
鲜血,飞溅的鲜血。
钻心的冷战顺着脊梁往上爬。我一下子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以便找到黑暗,驱除心中涌起的不安。少顷,我终于释放了自己。我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所有的感觉都麻木了。
奇怪的合音驱赶了宁静,不和谐中夹杂着沉闷而又刺耳的声音。那是小提琴琴弓在疯狂地游走。那声音逐渐急促紧张起来,我的鼓膜振得几乎快要破裂了……几滴猩红的血珠顺着我面前的黑色屏幕往下流。
“布莱克菲尔德!我们到了,先生。”
马车夫的声音就像抽打的鞭子一样猛刺了我一下。我从麻木中醒来,睁开了双眼。小树林后,一处红灰相间的居所展现在眼前。
布莱克菲尔德!我儿时的摇篮!我激动得难过起来。
“我把您送到哪儿?”车夫问。
“黑天鹅旅馆。”
我再无退路,命已注定。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旅馆前。我付了车钱,又适当地加了一点小费。随后,马车又原路返回了。
我推开旅馆的大门,镶着旧橡木板的大厅一点儿都没有变:发黑的巨大横梁支撑着天花板,桌子还是摆放在绿色和琥珀色相间的格子窗下,墙上依然挂着狩猎时的战利品。大厅的深处,面向我的是托尼的宝地:他的柜台,其后是一个令人赞叹的虎头,是丹尼尔?默赫斯丹上校带回的印度纪念品。他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了老板,托尼也把它当做店里最珍贵的饰品摆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