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跳舞说话(4)

我不安地弯下身去看他。

“我轻松多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就像有人给我放过血一样。现在我可以说话了。”

他走进木屋,坐在火盆前,注视着我,脸上容光焕发。

“是什么让你高兴得跳起舞来的 ”

“你说我该怎么着呢,老板 高兴得受不了,我就得松快松快。可怎么松快呢 说话吗 那不行。”

“什么事叫你那么高兴 ”

他的脸沉了下来,嘴唇开始颤抖。

“什么事那么高兴 你刚才说的莫非是信口开河,连你自己都不明白 你说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挖煤。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们到这里采是为了消遣,消闲解闷。为了不让人家把我们看成神经病,往我们身上扔西红柿,我们得掩人耳目。可我们,当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们就哈哈大笑。天地良心,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我仍不太明白。有的时候,我想到煤,想到布布利娜老婆子;有的时候想到你……乱七八糟。当我打开一条坑道时,我说‘我要的是煤’。于是我从头到脚都变成了煤。可活儿干完了,我跟这头老母猪玩上的时候,什么褐煤、老板都滚蛋,连同左巴系在她脖子的那根丝带,上吊去吧。我晕头转向,什么都忘了。随后,我单独一个人,呆着,没事干,我就想到你,老板,可我的心都碎了。我的灵魂感到一个沉重的负担:‘可耻呀,左巴!’我喊道,‘拿这个老实人开玩笑。白白把他的钱吃掉,多么可耻。你当无赖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够了!’ “我跟你说,老板,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是魔鬼拉我,一边是上帝拉我;两边扯,把我从当中撕开。老板,你在这上面说明了道理,我看清了,我明白了。我们想法一致。现在把事儿挑明了吧。你还有多少钱 统统拿出来,全花掉!”

左巴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看周围。小桌子上还摆着我们晚饭剩下来的残羹剩饭。他伸出了长胳膊,说道:

“请允许我,老板,我还饿呢。”

他拿起一片面包,一个葱头和一把橄榄。

他狼吞虎咽:拿起葫芦把酒直接倒在嘴里,不沾嘴唇,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还一面美滋滋地咂嘴。

“我劲头全恢复了,”他说。

他向我递了个眼色。

“你为什么不笑呢,老板 ”他问道,“你干什么看我 我就是这个样。我身上有魔鬼叫。我照他说的干。我心里一憋得慌,他就叫:‘跳舞!’我跳起来就觉得松快!有一回,我那个小迪米特利在夏尔西迪克死了,我就这样站起来,跳舞。亲朋好友看到我在尸体前跳舞,全跑过来拽住我。‘左巴疯了!左巴疯了!’他们喊着。可是我这工夫要是不跳舞的话,我会痛苦得受不了。这是我头一个儿子,三岁了。没了他我受不了。老板,你听懂我跟你说的了吗 我不是在对着墙说话吧 ”

“我听明白了,左巴。你不是在对墙说话。”

“还有一回……那是在俄国,在诺伏罗西斯克附近。我到那儿去还是干矿的活儿。不过是铜矿。

“我学会了五六个俄国字,就是为了应付工作的:‘不,是,面 包,水,我爱你,来,多少钱 ’我和一个俄国人,一个狂热的布尔什维克交上了朋友。每天晚上我们都到港口的一个酒馆去,喝下不少伏特加酒。我们精神来了。一高兴就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他想跟我详细讲他在俄国革命时期所遇到的一切事儿;我也想让他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我们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你瞧,我们就这样成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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