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钢盔的战士、我朋友那天中午在光线昏暗处背靠柱子站着,小鹊鸽朝着我们啁啾、忧郁地歌唱,今天我所想起的这一切,是否隐藏着某种意义 但是什么意义呢
我看着烟雾在半明半暗中卷起,展开,慢慢消散。我的心和这烟雾交织在一起,慢慢地随缭绕的青烟消逝。过了好长时间,我未经逻辑思考而非常肯定地感觉到世界的起源、发展与消灭。这好像我又一次――但这次没有通过虚妄的言辞,玩世不恭的杂技式的智力游戏――进入佛门。这烟是教诲之精华。这些缭绕而消散的青烟就是人生;它宁静、从容、幸福而达到蓝色的涅架。我不思考,不追求,没有疑虑。我在确信无疑中生活。我轻轻叹息。这一叹息仿佛又使我回到眼前的现实。我环顾周围,看见这简陋的木板房子,墙壁上挂着一面小镜子,晨曦落在镜子上,反射出光芒。在我对面,左巴背朝着我,坐在褥子上抽烟。
前一天,那些悲喜剧的变幻情节,突然闪现在心头。走了味的紫罗兰、花露水、膨香、广藿香;一只鹦鹉,――个类似人的人变成鹦鹉,在铁笼里振翼扑打,呼唤一个旧日情人;整个舰队留下来的――艘小帆船,讲述往日的海战……
左巴听见我叹息,摇了摇头,转过身来。
“我们做得不体面,”他小声说,“做得不体面,老板,你要笑了,我也要笑了。她看见我们了,这可怜的!你对她连一句献殷勤的话都没有说就走了,好像把她看做是个老得没人要的货。这多么不像话!这是没有礼貌,老板。这不是一个男子汉的所作所为。恕我直言!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不是吗 一个脆弱、多愁善感的人。幸亏我留下来安慰她。”
“你说什么呀,左巴。”我笑着说,“你真以为所有女人脑子里都只想这个吗 ”
“是的。她们脑子里只有这个。听我说,老板。我见过,各种滋味我也都尝过,就像人们说的,稍有经验。女人脑子里没有什么别的,是个病态的人。我跟你说,多愁善感。如果你不对她说爱她,你想她,她就哭。可能她拒绝你可能她一点也不喜欢你,讨厌你,那是另一回事。但是看见她的人就得爱她,这是她的要求,怪可怜的,而你是可以让她高兴的!
“我的祖母,当时已经八十岁。这个老婆子的故事就像一部小说。可这也是另――回事……她八十岁那年,在我家对面住着一位女口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名字叫克里斯塔罗。每逢星期六晚上,村里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子都要去喝一杯,让酒把我们弄得兴奋起来。大家耳朵上夹――根罗勒枝,我的一个表兄拿上他的吉他,去唱小夜曲。什么样的热恋!什么样的激情!我们像牛似的吼叫。我们全都希望得到她,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成群结队走去让她挑选。
“好吧,老板,信不信由你。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奥秘。女人有一个?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所有其他伤口愈合了,惟独这一个――别听你的书本里说的那些――就永远收不了口。怎么,因为老婆子八十岁了吗 伤口一直开着。 “所以,每个星期六,老婆子都把褥子拎到窗前,偷偷地拿出她的小镜子,梳她还剩下的几根头发,挑出一条缝……她偷偷地环视一下四周,怕被人看见。若是有人朝她走去,她就静静缩成一团,装得一本正经,仿佛睡觉的样子。可是怎么能睡得着呢 她在等待小夜曲呢,,八十岁了!你瞧,老板,今天回想起来我真想大哭一场。可那时候,我还是个冒失鬼,不懂得,这只是叫我发笑。有一天,我跟她发火了。她责骂我追求姑娘,我就把她的事儿一下子抖搂出来:‘为什么每星期六你都用胡桃叶擦嘴唇、头上挑缝高兴许你以为我们给你唱小夜曲 我们要的是克里斯塔罗。你,你已经有臭尸味儿了!’ “听我说,老板。那天,当我第一次看见两大滴泪珠从我祖母眼睛里流下来时,我明白了什么是女人。她像一只狗似的蜷缩在角落里,下巴哆嗦着。我边喊着‘克.里斯塔罗’,边向她靠近,好让她听得更清楚。青年人是一头无人性的残暴野兽,什么都不懂。我祖母向天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胳膊,对我喊:‘我打心底里诅咒你。’从那一天起,她开始走下坡儿。过了两个月,她就死了。她垂死时看见我,像只乌龟似的喘着气,伸出干枯的手来要抓我:‘是你要了我的命,阿历克西。是你要了我的命,该死的。你这该死的。我受了什么罪,你也得受什么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