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男子汉(4)

莱莫尼船长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他讲那些水精灵,暴风雨时爬到他的船的桅杆上,还伸出舌头舔来舔去。

“它们身上软绵绵、黏糊糊的,”他说,“你要是抓住它们,手就烫得火热。有一回,我摸了它们再捋胡子,我像鬼似的整夜发光。

好啦,我跟你们说,海水灌进了船舱,我的货物被浇湿,变得沉重,开始倾斜。我完蛋了。可是上帝对我发慈悲,及时送来雷电,劈开舱口挡板,所有煤都倒到海里。海里满是煤,可是船轻了,重新竖起来。就这样,我又一回脱险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旅伴”――但丁袖珍本。我点燃了烟斗,舒舒服服地靠墙坐着。我一时犹豫:汲取哪段诗句呢 地狱篇中的滚烫沥青、炼狱中的圣火,还是直接去奔那最高层次的“人类希望” 我可以选择。我手捧但丁袖珍本,品味着这一自由。我清早要选读的诗句将给我的一整天定下音来。

我审时度势以便作出决定,但我没有时间。突然,我感到不安,抬起头来。不知怎么,我觉得我头顶上仿佛开了两个洞。我急十亡转过身来,朝镶玻璃的门望去,像闪电般,一股想见到我朋友的强烈愿望穿过脑海。我准备好迎接奇迹的出现。但奇迹没有出现。一个挺高的个子、干瘦、双目圆睁、约莫六十岁的陌生人,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看我。他腋下夹着一个扁平的小包袱。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忧郁不安、讥讽而充满热情的眼睛,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当我们的目光碰到一起时――他仿佛肯定我就是他所要寻找的人――这个陌生人断然伸手推开了门。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一张张桌子,站到我面前。

“在旅行 ”他问我,“去哪儿 ”

“克里特。干什么 ”

“带我去好吗 ”

我仔细打量他。面颊凹陷、颧骨凸出、坚实的下颌骨、拳曲的灰头发、目光炯炯。

“为什么 你要我带着你去干什么 ”

他耸了耸肩膀。

“为什么!为什么!”他用轻蔑的口气说,“不问为什么就什么都不能干了吗 就这样,为了高兴 好啦,带我走吧,就说给你当厨子。我会做你没有喝过的好汤!”

我笑起采。我喜欢他的态度和犀利的语言。也喜欢他会做汤。我心想,带着这个四肢像散了架似的人去远处偏僻的海滨并不坏。喝喝他做的汤,听他聊天……看样子他是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像航海家辛伯达一类的人物……我喜欢他。

“你在考虑什么 ”他晃着大脑袋问我。“你在权衡得失,嗯!

一分一两的衡量,不是吗 好啦,勇敢些,决定吧!”

他站在我面前,是个身材不匀称的高个子。我得仰起头跟他说话,很累。我合上了但丁袖珍本。

“坐下,”我对他说,“你喝杯鼠尾草煎汁吗 ”

他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包袱放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鼠尾草煎汁 ”他轻蔑地说,“老板,来一杯朗姆酒!”

他小口小口地呷朗姆酒,含在嘴里品味,然后慢慢咽下去,暖和肠胃。我心想:“这个纵欲者,也是喝酒的行家。”

“你是干什么的 ”我问他。

“什么都干,用脚、用手、用脑袋,都行。随你挑着使。”

“最近你在哪里干活 ”

“矿里。你知道,我是个好矿工。我认识矿石,会找矿脉,开坑道;我下井,一点也不害怕。我干得不错,当工头。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是魔鬼掺和进来。上星期六晚上,我喝多了点儿,我去找老板,这天他正来检查,我把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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