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优秀厨师在最初的时候并不能够完全满足病人们的需要。他虽然可以熬制海胆汤,为雉鸡去毛,撬开龙虾壳,但在家常饭食方面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我当然知道肉卷是怎么做的,但是真正要我去做的话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因为在高级饭店工作了多年,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道家常菜了,我甚至要去查烹饪书。还有麦糁粥或者肉桂和糖味的牛奶甜饭,我几乎都忘记了它们怎么制作,只能是从头学起。”
他所熟悉的大多是高档美食,比如甜品都是焦糖奶油布丁、巧克力慕斯或者是热带水果冻糕之类,而不是像麦糁粥这种家常的东西。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刚到病所工作的第五天,他便认输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买了蔬菜和水果回来,一位年轻的艾滋病人正坐在安宁病所前的长椅上,对着他大声说道:“厨师,我想来个汉堡,你可以给我做吗?”当然,他还想要番茄酱、薯条等等这一整套的东西。
“这下可好了,”鲁培希特想,“我的将来就是这样的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周一到周五整天站在油锅边炸薯条的样子。
“我敢打赌,”病人说道,“你做的汉堡肯定不是我喜欢吃的那种。”
面对这个赌局,主厨并没有马上应战,他知道他一定会输掉。他迅速地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厨房,又快步走了出来,骑上他的自行车出发了。他的目的地就是那家能够刺激这个年轻人味觉神经的快餐连锁店。在那里他买到了汉堡,还有配上蛋黄酱与番茄酱的炸薯条。
这次的失败令鲁培希特?施密特至今难忘,这当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他买回汉堡的时候,年轻人向他表示了感谢:“在我的一生中,会为我做这些事的人并不多。”
这些话深深打动了主厨,其实他只是骑车跑了一趟而已,算得了什么呢?但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却意义非凡。
几天之后,那个“汉堡迷”又想要吃比萨,鲁培希特立刻忙活了起来,“我自己做了一张很大的比萨,切成一块块的,然后都冷冻了起来。这样即使我不在的时候,他也可以随时拿出来加热。他看起来非常开心?我知道我做到了。”
鲁培希特突然体会到:他的工作不仅可以为人们带来味觉上的享受,更能使他们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每天一早,当他踏进“灯塔”大门的时候,便会记起他的职责。在门厅的墙上贴着全体员工的照片,照片的上面是加粗加大的标语:“我们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让最后的日子多一些生活。”
这句话被鲁培希特牢牢记在心里。他无法延长病人的生命,但他可以尽自己所能让病人最后的日子变得愉快。
时间到了。鲁培希特抓起他厨房酒柜里的干红。
酒瓶永远放在料理台上,灶台的旁边,伸手就能?到。白兰地用来加工深色酱汁,苦艾酒用于肉汁烩饭和菌类菜肴。黑加仑酒跟一些甜品是完美组合,而葡萄酒则是万能配料。加入少量的酒精可以为许多菜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今天,鲁培希特可是毫不吝惜地使用他的红酒。他把大量的红酒浇到烧好的鸡肉上,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鲁培希特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几分钟后,在炉子上的酒焖仔鸡散发出一种勾人食欲的香味儿。这种味道通过虚掩的门缝慢慢溢出,逐渐飘满了一层,然后顺着楼梯爬到了二层。一些病人会好奇地闻着味道,猜想着楼下厨房里正在煮着何种美味。这会分散掉他们的注意力,让?们暂时忘掉住在病所的原因。
鲁培希特将一个大黄蛋糕放入了烤箱。一个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鲁培希特又立即开始准备第二个。超市里那种包在塑料袋中的廉价蛋糕对他来说是场噩梦。它们通常不是太甜就是太黏。他不会为病人们准备这些,他的客人应当品尝到更加精致的甜点。“我要自己烤制蛋糕。我的蛋糕比买来的要好吃一千倍,不同的香味儿不仅能带来喜悦,还能营造一种熟悉的、类似家的氛围,唤起对家的回忆。对这些绝症病人来说,这意味着找回了一点正常的生活,就像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岛,让他们能够在这里更好地坚持下去。”
厨每天都会准备不同的美味糕点。而这个消息也在病人的亲朋好友中不胫而走。那些不能够在下午茶时间准时出现在病所的人,通常会提前打电话要求预留一块“明星”蛋糕,否则很有可能空手而归。
鲁培希特的蛋糕如此受到追捧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鲁培希特从小就对烤蛋糕充满热情!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就固定在每周六一早去看望他的外婆。“她就像是那种童话书中的外婆,头发花白,在脑后还绾了一个小小的发髻。”
每次外婆梳头发的时候,鲁培希特都会感到惊讶,他不敢相信外婆需要这么多个发夹来把那个并不很大的发髻固定?脑后。多年的重复使她熟能生巧,根本不用看镜子便能把发夹准确地夹在正确的位置。但这对于没什么耐性的鲁培希特来说却是个漫长又无味的过程。因为只有当外婆将发髻梳好之后,她才肯走进厨房,开始烤蛋糕。这时鲁培希特便跟在她身后。外婆把料理台擦干净,放上几块黄油,用刀剁成碎屑。然后她将面粉倒在桌子上,在中间掏出一个小坑,放入一个鸡蛋、一小撮盐和糖,再在边上撒上黄油碎屑。之后便用她的长刀以熟练轻巧的动作将所有配料混合起来,反复拍打、揉推、涂抹,直至面团制作完成。
鲁培希特在旁边可以全神贯注地一连看上几个小时?“我当时完全看呆了,因为她不需要任何机器帮助就可以完成。那时我的母亲早就使用电动厨房多用机来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