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警官六(2)

“唉,先让人家说点好消息行不行――两个告状的家伙再也没敢到派出所去。”金锐满脸堆笑坐下来,并且顺手把那本《行为心理学》拽过来看。

“我在想,说你是军阀吧,你还年轻点儿;说你军国主义吧,你压根儿没去过日本。这大概就是你标榜的那个德国佬儿的训练法吧。”尔瑞把书从对方手中夺了回来,神情上仍不依不饶。可就在刚才的瞬间,金锐已瞥见书页上红线所画的内容,大概是童年曾遭受过暴力或心理挫折的人,成年后容易形成性格偏执或攻击型人格云云。他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仅在记恨上午对学生的超常规训练,还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成长过程中的精神创伤,他的心再次被刺痛了。

金锐的母亲精明强干,脾气却很糟,父亲是公安分局长,整日顾不上家。家庭缺少母爱,使得金锐自幼对女性有一种心理上的距离,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也是宋尔瑞爱情的天平最终倒向姚远的一个原因。像被人突然揭了伤疤,金锐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他想反驳,但蓦然注意到尔瑞今天装束的异样,要说的话被卡在了喉结处。

尔瑞的脸在灯光下凄清而美丽,那是一再被悲伤洗劫冲刷后的一种惨白,她的头发挽成发髻,无名指上戴着那枚许久没见过的戒指。这枚戒指,他曾在他们的婚礼上见过。那天,尔瑞一袭雪白的婚纱曳地,姚远给她戴这枚戒指时,她的面庞艳若桃花――之后,这枚戒指又在为姚远送葬时戴过。那天她戴上了素白的花,一身蓝色的警服披着黑纱。那身警服特别的蓝,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那黑纱,黑得就像不见五指的黑夜,衬出她蜡白的脸色。她的表情就像殉葬的陶俑那样呆滞而平静,整个人都陷入了哭泣的海洋。领导的慰问,战友的握手,还有数不清的老百姓在叹息唏嘘,连烈士陵园里千万束白兰花都被哭声震动得在齐刷刷地抖动,仿佛天地都在恸哭。金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羞耻和怯懦,他隐在一个巨型大立菊编织的花圈后边,始终不敢上前去握这只戴戒指的手……

金锐猛然想起,在她和姚远订婚的那天,她也像今天这样挽起了高高的发髻。

“尔瑞,我可一直都在按教案办事啊,只不过用了点儿‘倒逼法’,你没看见吗,这些娇气得像蜜罐里养的小白鼠们,全都是‘自定旋律’,哪里像咱们这一代,在家听家长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参了军听首长的,上了案听队长的。”金锐竭力赔着笑脸,声音也透着柔和。

“我可提醒你金锐,体能训练白纸黑字规定在二十五天完成,这才刚刚一个上午,就有八个倒下去,亏你还能说了这套歪理――叫什么‘倒提’?”尔瑞根本不由金锐分说。

“不是‘倒提’,是‘倒逼’。按罗伯特的训练法,关键是第一天,通过极限测试,可以考查每个人的体能和意志力,要知道,人的潜能只有在超常情况下才能被激发,否则,你就不能解释武松怎么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我最烦你狡辩,拿去看看这是什么?”尔瑞红了脸,腾地站起身,从桌边抽出了一份病历,抛到了金锐眼前,一下子把那根金属教鞭撞在了地上,“这是上届学生因为超强度训练造成双肾损坏,现在还在等待肾移植,你知道吗?”看金锐还要解释,尔瑞又一句把他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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