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现实(1)

4月1日

阿润   阿德瓦尼专栏

控诉!

总统阁下钧鉴:

身为本民主国家一位忧心时事的公民,我的良知促使我致信给您。您是本国最高的行政首长,身负捍卫宪法的重大职责,因此我相信我的义务是提醒您本国宪法第21条“生存与享受自由的权利”。昨天,一个印度国民吉霸 柯瓦却被剥夺了这条法律赋予人的权利。

吉霸 柯瓦是谁?您可能会有疑问。根据警方的说法,这个人是个危险的恐怖分子,是非法地下组织“毛派革命主义中心”的一员。昨天下午,副巡官维杰 亚达枪杀了吉霸,因为吉霸试图逃出梅劳里警局的拘留所。吉霸是企业家维奇 拉伊谋杀案的嫌疑犯,因而遭到警方羁押,弹道检测结果显示,杀了维奇 拉伊的子弹是由吉霸拥有的枪支射出。吉霸在昨天被杀之前,甚至已经签了自白书,因此他的死让全案终结。

写到这里,我相信警方现在一定在相互褒扬,可以这样了结一桩权贵谋杀案,而不必诉诸法院。说不定还会有几面荣誉奖牌颁给亚达警官和他的团队,因为他们英勇的表现,当机立断射杀了畏罪潜逃的纳萨尔分子,让我们的首都更安全、更平静。而现在媒体已经转移注意力,不再报道这个事件。

毕竟,会有谁在乎一个来自恰尔肯德邦某个穷苦小镇的纳萨尔派分子?再者,死了一个恐怖分子早已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众人顶多留意几分钟,就转而注意其他比较有趣的消息,例如女星莎布南 萨沙纳的花边新闻,或是最近一次重新组阁的内幕消息。

套用莎士比亚的剧作对白,我来这一遭是为了埋葬吉霸,而不是要赞扬他。但是总统阁下,如果我说,谋杀维奇 拉伊的罪魁祸首并非吉霸呢?除了被贴上纳萨尔派恐怖分子的标签,这个人其实在尽力守护着一种人几乎要灭绝的文化,而且是一种人类史上最悠久的文化。这样说,是不是总算引起您的注意了?

吉霸 柯瓦的真名是艾可提。他也不是恰尔肯德邦人,而是来自孟加拉湾区,一座名叫小安达曼的岛屿。艾可提是翁格族人,属于东南亚矮黑人的一支,是仍然保留狩猎采集行为的原始族群,到今天仍习惯使用弓箭狩猎。最后让我再补充一句,到昨天只剩下九十七个翁格族人,感谢亚达警官,现在只剩下九十六个。

总统阁下,您可能会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因为艾可提死前一天,我跟他见过面,就在三月三十号下午三点钟,我到梅劳里警局,以阿克许 米什拉的证件要求探视吉霸。这个证件的头衔是调查局国安调查署长,特别负责侦办追踪纳萨尔派分子。警局的驻守警官拉吉比 辛格很利落地向我敬了礼,就带我到拘留吉霸的牢房。

那真是狭小不堪的方寸之地,不过十英尺长、八英尺宽,墙壁潮湿发霉、地板龟裂不平,一个小小的格子窗稍微可以看到蓝天一角。牢房里有一张铁床,上面是破烂老旧的床垫,除此之外,就是一个装水的陶罐,一个肮脏的塑料夜壶。那天出乎寻常的燠热,牢房里的热气让人几乎难以呼吸。不过,真正让我透不过气的不是温度,而是一种令人恶心的恶臭,一股被刻意轻蔑、忽视的臭味。辛格警官向我解释:“这个混账拒绝穿衣服,不愿意洗澡,还说他的故乡没人用除臭止汗剂。”

犯人在窗户下方蜷成一团,像是胚胎在母体里的姿势,他背向着门口,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肤色非常黑,像是打磨过的黑檀木似的,头发剪得极短,呈现胡椒子的深色。除了一块红色的腰布,他未着一丝一缕,而腰布看起来似乎是用一件T恤草草将就做成的。他几乎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连警官用警棍戳他都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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