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针(4)

我没有回答。我想象着如果卡莱尔拒绝改变他孤独的存在的诱惑,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禁颤栗起来。

“是爱德华的母亲让我下定决心的。”卡莱尔的声音低得如同窃窃私语一样,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凝视着黑漆漆的窗外。

“他的母亲?”无论何时我问起爱德华的父母,他只是说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对他们的记忆很模糊。我意识到尽管他们的接触很短暂,卡莱尔对他们的记忆会相当清晰。

“是的,她的名字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 梅森。他的父亲老爱德华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苏醒过来。他在第一波流感中去世了,但是伊丽莎白直到临终前都还很警觉。爱德华非常像她――她的头发上也有一种同样奇怪的金色阴影,眼睛的颜色也是同样的绿色。”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我咕哝道,在脑海中想象着。

“是的……”卡莱尔黄褐色的眼睛看起来似乎离我有一百年那么遥远。“对儿子的担忧一直困扰着伊丽莎白,她冒着危及自己生存机会的危险在病床上照顾着他。我期望他会先她而去,他比他母亲的情况糟糕多了。当死神降临在她身上的时候,一切来得都非常快。就在日落之后,我赶到医院去替换工作了一整天的医生。那时候,要故作姿态是相当困难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没有必要休息。当那么多人都奄奄一息时,我是多么讨厌回到自己的家里,躲在黑暗中,假装睡觉啊!”

“我首先过去检查伊丽莎白和她儿子。我逐渐动了感情――想到人性的脆弱,这样做总是很危险的。我立即意识到她的病情恶化了,高烧已经失去控制,她的身体太脆弱而不能再与病魔作斗争了。”

“不过,她从小床上抬头紧盯着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虚弱。”

“‘救救他!’”她用她的喉咙仅能发出的沙哑声音请求我。

“‘我会尽我所能的,’我握着她的手答应她。她高烧得太厉害,或许她自己也没法弄清楚我的手是多么冰冷,其程度又是多么地不自然。对她而言,所有触碰到她皮肤的东西都是冰凉的。”

“‘你一定要……’她坚持要求我,她用力地紧紧抓住我的手,力量大得让我不禁想她是否能够渡过这一劫。‘你一定要做你能做到的一切。其他人不能做到的,就是你必须为我的爱德华做的事情。’”

“这令我感到恐惧,她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我,有一瞬间,我确信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接着高烧打垮了她,她再也没有恢复知觉。在她提出要求后不到一小时,她就去世了。”

“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考虑为自己创造一个同伴的念头,只是能够真正了解我的另一个生物,而不是我得假装成的样子,但是我从来没为自己这样做找到充分的理由――对别人做加诸在我身上的事情。”

“爱德华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显然他只能活几个小时了。他的母亲躺在他的身旁,但她的脸庞不知何故并不平静,甚至在死后也没有露出平静的表情。”

卡莱尔又目睹了一切,他的记忆在历经百年之后还是那么清晰明了,好不模糊。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一切,当他娓娓道来时――弥漫在医院里的绝望气氛,压倒一切的死亡气息。爱德华因为高烧生命危在旦夕,随着钟摆上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生命也在消逝……我再次颤栗了,用力地把这幅画面挤出脑海。

“伊丽莎白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她怎么能猜到我能做到的事情呢?有人真的会希望她的儿子变成那样吗?”

“我看着爱德华,他病得还是那样重,但是他仍然很美丽。他的脸上有种纯洁、美好的东西。我希望我自己的儿子能拥有他那样的脸庞。”

“在犹豫多年之后,我只不过按照自己一时的冲动做了这件事情。我首先把他的母亲推到太平间,接着我回到他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仍一息尚存,医院里没有足够的人手,足够的眼睛了解病人们的些许需要。太平间里空空如也――至少,没有生命的气息。我从后门把他偷了出去,抱着他跨过屋顶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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