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全家搬到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首府延吉市。那时候延吉只不过是一个20万人口的小地方,但?我来说,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大都市。我永远都记得之前哥哥告诉我延吉市共有26所中小学给我造成的震撼(相比之下,2000年我在北京见到二○六中学的牌子时,只是怔了一下就走开了),“你知道延吉市总共有多少个中小学吗?”进过城、见过世面的哥哥对着只知道胜利、前进、建设、光明的乡下弟弟牛逼哄哄地说,“傻逼我告诉你吧,一共有十三中,十三小,你就算去吧!”很多年以后,我看到武侠小说里提到一种硬功夫叫做“十三太保横练”,理由不是不跳跃地,我突然想起了当时哥哥的样子^_^。
搬家去“大都市”的那天,我想来应该是非常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的细节全都忘了,只记得路上晕车呕吐。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停停吐吐,吐吐停停,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终于熬到了新家,一口气松下来就昏睡过去了。傍晚醒过来上厕所,发现这个新家竟然有一个神奇的功能性房间,叫做“卫生间”。想到从此再也不用冬天零下三十度的时候走到屋外去一个四面漏风的木板茅房亮出屁股,或是夏天在满满一池蛆虫的粪坑上忍着呕吐艰辛作业,我夜里失眠了。
除了这个卫生间,这个新家其他方面倒也没什么先进的地方,仍然有传统式的大灶台和土炕,只是贴地的朝鲜式土炕变成了离地一米多高?中式土炕。没有土炕的客厅,冬天取暖是靠一种叫做“土暖气”的东西。我始终不理解父母为什么要浪费煤炭去烧那个倒霉的土暖气,因为客厅烧了土暖气之后也跟冷库差不多。除了冬天最冷的那几个月,我都喜欢在这个客厅里待着,因为客厅里有一套布沙发。作为一个土炕上长大的孩子,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躺在松软的沙发上看书是非常奢侈和惬意的事情。因为怕弄脏沙发无法拆洗的布面,母亲永远用一个做工繁复笨拙、看起来异常丑陋的沙发套包着它。我提醒她如果一直这样用下去,那我们到了要扔掉这个沙发的时候,会发现我们没有以它原来漂亮的样?用过哪怕是一天,这显然是很不划算的。但我的提醒并没有改变什么,好像那个时代每个家庭最终扔掉的沙发的布面,都是光亮如新的。经历了工业落后、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这样的强迫症,就像经历过饥荒的人们宁可把吃不下的食物倒进胃里一样。后来家里开始有了进口电器的时候,他们又开始用各种塑料薄膜去折磨家电遥控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