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因把古城翻了个遍,收获很大。昆仑、八荒率领沙洲商驼返回,他决定继续向东探索玄奘当年经过的古代城市。善爱所期盼的“神驼”没有出现,她固执地要独自留在古城守望,被昆仑强行带走。
根据民工提供的信息,和田寻宝协会成员活动范围只限于克里雅河以西的沙漠古址,而东面的广大区域却几乎是探险者的“处女地”,大多地方斯文?赫定也没到过。在大风和沙浪中艰辛跋涉时,斯坦因信心倍增,无所畏惧。他为圣诞节的那次冲动懊恼不已。只要突厥语《弥勒会见记》是古代古物,其他事情与自己何干?现在想来,他的愤怒来源于对神秘“文书”的种种疑惑,并发生不恰当转移--肯定与娇娇无关,谁能弄清楚娇娇为多少骆驼客充当妻子--霍恩雷神秘“文书”野蛮地占去了太多宝贵时间而没有任何结果,这种情况在他多年来的学术研究领域从未出现,所以,感到羞耻、烦躁、无奈。如果再有新的神秘“文书”像强盗那样抢劫他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危机四伏的沙漠之旅将是一场荒唐游戏。另外,马继业最近的一封信中说,彼德罗夫斯基通过各种渠道向南疆地区施加压力,要他们采取断然措施终止考察队的行动,“……朋友,我也在积极斡旋、运筹,希望顶住老狐狸的蛮横干涉。但是,你知道,他的地位在新疆根深蒂固,轻轻吹口气,胡杨树就吓得直掉叶子……如果有一天你的考察被迫中断,我只能表示深深遗憾,并为大英帝国感到耻辱,除此而外,毫无办法,请体谅我的处境……”
斯坦因只读几眼,就将信放到旁边。
驼队翻越无数巨大沙丘,经过三天紧张赶路,终于看见荒沙中间出现一片青黑色地带:克里雅两岸的高大树木。骆驼嗅到河水清香,跑过去。河已封冻,驼队踏着冰面过去。斯坦因让大家休整一天,养足精神,为穿越沙漠做准备。
晚上,他忙着整理野外笔记,给英国官方写简报,甚至还就他的发现给皇家亚洲学会的杂志写了一个提要,之后,给艾伦、霍恩雷、布勒等人写信,再看会儿书,才睡觉。
野鸽子的咕咕叫声惊醒他。天已大亮,但没有人声。
斯坦因视察营地,见大夏帐篷扎在远处河边的芦苇丛中,似乎他有意与大家保持距离。队伍出发以来,大夏从未主动找他说话。再不能让这种现状持续。他踏着衰草走过去。帐篷门帘垂下,门上挂着一只皮靴。这是大夏的抗议形式吗?斯坦因喊一声。大夏在里答应,让他进去。帐篷里光线不好,斯坦因坐到毛毡上,才看清大夏旁边躺着娇娇。
“……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很尴尬,心里也很恼火,但竭力显得平静。
娇娇猛地翻过身,爬起,露出半截雪白的胸部,说:“大人,昨夜我梦见‘神驼’回来了!从天空跑来,带着太阳的金色光辉,呀,跟梦幻一样,太漂亮了!”
斯坦因随便应承,机械地把目光从她刺目的白胸前移开,朝大夏说:“午餐时,到我的帐篷里,好吗?我请你们。”
“不用了,我不喜欢西洋人食物。”
娇娇连声说:“去吧!去吧!我还没吃过洋餐呢!”
“就这么定了,”斯坦因站起身,“开饭前,我让厨师来叫你们。”
到外面,他听见两人在帐篷里放肆地说昨晚民工围着帐篷偷听的事,娇娇不断提到卡特,然后大笑。斯坦因叹息一声,走到清泠泠冰面上,看野鸟在河床上勤快地啄冰。娇娇的笑声时高时低、断断续续传来。娇娇的突厥语发音不很准确,特别说到人名时甚至有些滑稽。例如,她每次提到“卡特”,都感觉到像才学走路的孩子那样稚嫩。“卡特”在突厥语中是“文书”、“文件”的意思,大夏等人说起时,则自然而然,光润圆滑--对了,卡特怎么会用“文书”命名?中国农村习惯上给人取名都含有贬义,因为那样才不引起魔鬼的注意而安全成长,卡特怎么是个例外?这会不会是别人送给他的绰号,是否与近年来兴起的寻宝热有关?想着,他走到一个砸冰打水的民工跟前,不经意地问:“卡特呢?还没起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