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幸运者出现了!游脚僧乐?打开纸蛋,里面有黑色的?卢文字母--它的形状昭示着钟声产生、传播、消失的路线。于是,乐?在人们爱戴目光的注视下进入钟楼,门口被和田玉石砌封,只留下一个窗口,接受供养。在人们的焦虑、担忧和期待中,铜钟震耳欲聋地响了。这是铜钟诞生以来的第一声。不管是神的旨意还是旗子的开窍,它响了!胖学者热情洋溢地写了一篇十八万字专题研究论着,阐述丝绸之路与?卢文字母的对应关系;巫师说,当年由于为斯坦因弹唱而被阿古柏害死的盲艺人灵魂附钟,控制声音,等“福王”、“裸奔”结束后才释放;驼主昆仑说,钟声很像古典英雄夸父脚步,一旦跑起来,就没有开始和结束;知州说钟声像和田城的眼睛,能洞察一切,并且及时提醒小偷遏止欲望,让贪夫终止非分之想;等等。牢兰的学术观点颇有新意。他说,“佚书”与敦煌鸣沙山里的地钟是夫妻,通过声音相聚。牢兰说撞地钟的人是行为艺术家杨大桶。牢兰说很多人以为杨大桶在练克敌制胜的武功,想拜师,想偷窥,想摹仿,都半途而废。许多和田人问:杨大桶是阿猫还是阿狗?杨大桶是金桶、银桶、铁桶还是饭桶?呵呵,他怎么能同“佚书”相提并论?
“佚书”对这些言论不置可否,它尽量体现服务意识,功能、节奏根据人们需要变化,一天响十次,十天响一次,都正常。大家把铜钟当成神灵、州长助理、仆人、儿子、老子、郎中、产婆、烽火、邮差等等。铜钟不居功自傲,它感恩:如果阿古柏统治再持续三年,铜钟将在烈火中重新熔化成汁液,然后被铸造成子弹和弹壳,完全违背佛像、香炉、钱币和金骆驼的属性。所以,感谢斯坦因当年的悬崖勒马,感谢高贵的、神圣的、可爱的、无与伦比的,如果机遇好就等同于一片土地、半段河流、无数民众与牲口的旗子。它使各种偶像脱离曾经拥有的文化符号还原成物质的铜,并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没有旗子,铜永远是生锈的铜,而不是号令一切的钟;没有旗子,铜钟还在勾起人们对“裸奔”、“福王”时代的痛苦回忆。“佚书”心甘情愿让旗子以躺、搂、系、拴、缠、套或骑的姿态在脖子上安家落户。
钟声裸奔于角落与角落之间,所有生活、交易、偷盗、凶杀、隐私都留下它的脚印。换句话,铜钟眼里,所有存在都是赤裸裸、赤裸裸。钟声有颜色,是秋天胡杨树叶那样浓烈、壮观的金黄。钟声有形状,像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的沙丘。钟声有重量,相当于古往今来进来野骆驼、家骆驼所有脚印的总和。钟声有味道,与和田玉、冰雪融水相同。钟声雅俗共赏,不分贵贱。钟声无所不知,无所不说。它允许和田及来往和田的各类人群按照其文化背景与方言自由解读--
婴儿:吃--!吃--!吃--!
小偷:跑--!跑--!跑--!
商贩:赚--!赚--!赚--!
元浩:枪--!枪--!枪--!
贾船:骗--!骗--!骗--!
知州:防--!防--!防--!
妓女:上--!上--!上--!
……
斯坦因精通德、英、法、希腊、拉丁、波斯、克什米尔、梵语、突厥语,对钟声却无能为力。钟声无意掩盖“神秘文书”的真相,也不为贾船、杜笛、卡特、下级官吏、寻宝人、情报贩子及活着或死了的元浩等嫌疑对象设置障碍。钟声一直在坦诚倾诉,斯坦因却听不懂。钟声用于阗语说,双性恋阿古柏害得元浩很惨,后遗症使那个貌似荣耀的将军多年以后都不能席地而坐,他更喜欢站立、行走和奔跑。钟声用?卢语说,元浩之所以冒死冒领来自印度的“特殊货物”并进而策划谋杀,是因为痛恨斯坦因的裸奔--那个无聊家伙通过行为艺术讽刺他是阿古柏的男宠。钟声用龟兹语说,元浩从裸奔开始,把仇恨传染到斯坦因、戈特、夸父、狼、羊、骆驼、石头、声音、光及其他与艺术有关的物质、非物质。他将这些仇恨的对象统一命名为“斯坦因”。钟声用回鹘语说,目前,元浩与原脚印绿洲居民埋伏在沙漠中的某个秘密地方,伺机刺杀“斯坦因”。总之,钟声通过多种语言--只要在人类发音器官诞生过,不管活着还是死亡--以雪山的肃穆和庄严,神圣地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