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镇十分惊讶,“没想到你枪法如此之准!”
“我曾经接受过一年军事训练,那期间,每天都打靶。”
雪莲笑着说:“武乘也能打中钱孔。”
斯坦因问:“他几岁了?”
“九岁。”
武乘欢快得像匹小马,跑进靶场,果然打中。钟声响了。斯坦因鼓掌,然后转身,问雪莲:“能否见识一下夫人的枪法?”
“我只打一发子弹,中了,鼓鼓掌,不中,大人可别见笑啊!”
她拿过一枚古币,让斯坦因看看,交给仆人。仆人走到果树前,扬臂朝半空扔出。雪莲单臂持枪,随着古币在空中的翻转,调整枪口,扣动扳机。仆人捡来古币。孔眼中有子弹的擦痕。斯坦因朝雪莲竖起大拇指,“真神了!”
“我从小就打枪。”雪莲说,脸上露出些许美丽的忧郁,“父亲是骆驼客,长年累月在外面奔波,我没事,只好打枪解闷。”
钟声紊乱。斯坦因机敏地发觉有一丝不快从潘镇脸上滑过,立刻明白,他不愿意别人提起骆驼客。雪莲父亲昆仑掌管着一支大型驼队。他在和田才听说他们的父女关系。
“潘大人,您不试一试?”
潘镇勉强笑笑,说:“公务繁忙,我没闲心弄那玩意。”
“我带着世界上最新颖的照相机,给您全家照张相,如何?”
“很好,谢谢!”
斯坦因让众家眷围着潘镇坐在一起,拍照。雪莲要过照相机,看一阵,说:“大人,我有一件古老玉枕,换你这个照相机,好不好?”
“这--”斯坦因犹豫片刻,尴尬地说:“这次带领考察队出来,有很多拍摄任务。如果没有照相机,工作将无法进行。这样吧,我将恩师那本有红皮封面的着作送给你们。”
潘镇面露喜色:“您真懂得中国文人的心思:爱书如命!”
“我很理解您,大人!”斯坦因不失时机提出派遣民工问题,潘镇爽快地答应。后来,斯坦因沉浸在喜悦里,钟声知趣地绕过耳朵,到其他地方裸奔。晚宴中,他招架不住众人劝酒,喝得大醉,被轿夫抬回营地。钟声烦躁地叫喊:醒!醒!醒!
斯坦因头疼欲裂,各种观念赛跑。他没睡着,是醉了。清醒后,也记不得钟声是第多少次呼唤。第二天,要么是第三天,富于钻研精神的斯坦因就搞清楚铜钟、阿古柏、寒浞、和田及旗子之间的复杂关系。他证实,寒浞的确拥有一件相当于地方长官任命书的黄丝绸旗子。清军赶走阿古柏,南疆官衙机构一片空白,凭借旗子,寒浞完全有机会升任水利官、税收官,虽然它是偷来的。清廷不追究旗子来历,却对他偷羊的历史不能忽略。寒浞裸奔,试图甩掉历史包袱,朝廷却明察秋毫。所以,多年来,旗子从未像寒浞期待的那样飘扬在某个城头或绿洲,却在树洞、老鹰窝、棺材板、羊圈、茅厕、房梁、粮仓、玉料仓库等地东躲西藏,直到新疆建省那年,才在和田富人区最高建筑钟楼上找到安乐窝--就是那年,寒浞入仕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顶替他考试的蒋孝琬忘乎所以地背完了《论语》及所有注解本。那次考试只是象征性过场,蒋孝琬却当成才艺表演。虽然优秀,但是,露馅了。如果不是湖南湘阴人身份,他很可能被腰斩。寒浞虽然恨得牙根炎发作,还是付清昂贵的顶考费。顶考事件彻底葬送蒋孝琬从名誉师爷到师爷、到知县身份置换的前程,却为寒浞赢得好名声,大家都公认他诚实,讲信用。所以,不久以后,寒浞奇迹般地暴富,天经地义。尽管很多同行推测他发财的方式有贩羊、贩人、贩烟、抢劫,另外,还有“发现阿古柏秘密金库”和“与贾船等人联手贩官”两种观点。这不是纯学术问题,所以,没有定论。但寒浞作为和田地区首富的事实不容置疑。寒浞从阿古柏遗物拍卖会中以低廉价格买到曾经名为“福王”、“裸奔”的铜钟,经过巫师占卜,取名“佚书”,捐赠和田。此举深得民心。蒋孝琬申请当撞钟义工,希望让钟声引导失踪的父亲走出沙漠,回到人间(这是一个着名巫师的金点子)。寒浞拒绝了,因为蒋孝琬身材瘦弱。和田首任知州不答应,因为蒋孝琬没有威信。和田寻宝人不答应,因为蒋孝琬代表官府到处张贴《关于绝对禁止冒险进入沙漠寻找古代宝库的告示》,还征收“寻宝税”。很多人都想做引人注目的撞钟明星,并且展开角逐。有人出示祖传汉代玉骆驼(它的原型曾经被张骞骑着到达地中海沿岸国家),打算竞聘撞钟职资格;有人愿意贡献未婚妻初夜权;有人愿意解读善爱、娇娇和采诗喜欢裸奔的文化心理,等等。撞钟权导致混乱,影响社会稳定。还是足智多谋的寒浞想出好办法:所有撞钟志愿者蒙面抓阄,中阄者登上只留一个小窗口与外界联系的钟楼,从撞响第一声开始,到最后一声结束,终身履行义务。竞聘者迅速淘汰,最后,只剩下十四个蒙面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