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战争 第二章(5)

关勇波注视着田樱的美丽大方,有点忘神,竟然没记住学者的回答。

覃天恕原来和关勇波几乎成天是形影不离,最近却经常看不见他了,有些奇怪。这天他犯了酒瘾,直接来关勇波的课堂外守着,终于堵住了他,拉着就往校外的酒馆拖。

关勇波拦着他乱点菜,他坚持好久没开荤了,哥俩要好好喝一壶。关勇波责怪他一天这么花天酒地的,还得做点正事。覃天恕正好问他天天在忙什么正事啊?关勇波说正想找他去参加了一个读书会,感觉很不错,也交了一些优秀的朋友。

覃天恕一听读书会,立刻就问有漂亮女孩吗?关勇波骂他成天就想这些,警告他是定过亲的,别学陈世美啊。覃天恕呵呵解释我是为你操心呢。怕你憋着了。真的,有没有嘛?带给兄弟看看如何。

关勇波正经地说,我现在哪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过有个女孩确实不错,叫田樱,改天我介绍你也认识一下,人家也是大家闺秀,可不像你这么纨绔。

田樱是省城民福纱厂老板的独生女,长得秀气典雅,浑身散发出的都是一种高贵。她那种美不是修饰装扮得出来的那种,仿佛天人,即便粗衣布服放在人群中,她还是能够跳得出来。更吸引人的是她的教养,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既有身份感和分寸得体,还处处不显矫揉造作。她是学历史的,关勇波和她在读书会一来二往,也就认识且成为可以倾心交流的朋友了。

关勇波是布衣阶层里的尊者,谦和之中暗藏傲骨,以他的贫寒窘迫,原是不可能和这样的贵族小姐走得太近的--他虽然志在高山,但是内心却不愿高攀任何显贵。田樱的聪明就在于,她非常懂得体谅这种草根男人的自尊,她在交往中处处不显差异,让你自然纯粹得十分舒服,就是这样一种舒服,使得关勇波能够和她轻松平易地交往。

这天黄昏,她主动来约关勇波散步闲话。她似乎还对那位学者的话心存怀疑,她问师兄,你觉得人类真的可以进入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社会吗?关勇波是凭直觉生活的人,并不精通理论,只能坦率说,他现在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人类应该要有一个理想。因为现实社会确实不美好,不,应该说还很丑恶。他不认为存在就是合理的,他至少相信通过他们自身的努力,可以重建一个相对美好的社会。

田樱质疑,你说的努力也是指的革命吗?革命是不是意味着就要战争,杀戮,有没有不流血的革命?毕竟大地之上,生命是最需要尊重的。关勇波说革命是两个阶级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之时才爆发的极端行动,世界上似乎还没有不流血的革命。生命固然重要,但时代的进步,总是需要生命作为牺牲被奉上祭坛的。

但是血流进土地,却再也收不回来,而我们还将在这块土地上继续生活啊。田樱说,我是学历史的,相信暴力只会带来新的暴力,法国大革命的结果,常常使我不寒而栗。关勇波说当然,你的忧虑也会是我的忧虑。但相比起今天我们身处的黑暗来说,我更愿意寄望于明天升起的太阳。不破不立,否则我们就会永远听任这种黑暗不公的存在。也许你们所处的阶级,不会让你们真正痛感这种遮天蔽日的黑。

田樱微笑否认,你最后一点我不同意。我们虽然出身的家庭有别,但人性中的善良和悲悯都是与生俱来的,我并不比你缺少。家父虽然是资本家,我也享受着他所剥削而来的剩余价值。但我并不认为这个时代完美,我也深知劳动大众的悲苦无告。我认为真正的革命者并非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是他超越于阶级之上,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就像你我之间,也许阶级不同,但这妨碍我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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