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主任(四) 四(2)

我正想弄明白这小子是怎么走私成品油的,知根知底才不至于翻船,可是齐胖子在生意上一直遮遮掩掩的,连我也没全交过底,这次是实在没招儿了,才在我面前露了底,我赶紧追问道:“齐天,咱们现在可站在一条船上,你小子一直在玩香烟和汽车,怎么突然又弄起油来了?”

这话我问完后,心里一阵凄楚,因为大圣集团根本没有进出口经营权,叫什么走私?只有驻京办下属的外贸公司有进出口权,在梁市长的支持下,与大圣合作成立圣京公司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大圣集团虽然是实际走私公司,但表面上走私的却是驻京办的外贸公司,也就是现在的圣京进出口有限公司。别看圣京公司实际上操纵在齐胖子手里,我却是这个公司的挂名董事长,如果齐胖子走私一旦东窗事发,岂不是所有罪名都落在了我的头上?想到这儿,我暗骂梁宇宙,狗日的大贪官,可把我害惨了!可转念一想,圣京公司是梁宇宙一手操作的,天塌了有大个顶着,我作为下属,只是执行政令,顶多是犯了平庸之恶,有什么了不起的。此时齐胖子抹了一把肥脸上的汗水,贪婪地说:“丁哥,我在京城光汽车就送出去多少辆了,咱们有关系网和保护伞,干吗不好好捞一把。我现在不光做香烟和汽车,植物油、石油、化工原料和通信器材我都做,谁和钱有仇啊?”

我越听心里越紧,便提醒道:“这些领域太敏感了,你就不怕被盯上?”

齐胖子诡谲地说:“油属于危险品,海关要求先卸后报。我等到天黑海关下班时,让我的船开到油库,把三万吨油卸下,如果海关发现我的船就报关,如果海关晚上没发现我的船就开走。即使海关发现我运的三万吨油到库,我也可以说这些油是转口到第三地的,然后再报有只空船要把这三万吨油运走,但实际上这只船上也是装满三万吨油的,这样我就有两船六万吨油下库。海关没有查船到油库是装油还是卸油,再说,要想保证每个链条环环相扣、万无一失,必须有咱自己的人,经营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吹,谁查也别想找到咱一点毛病,不仅如此,在东州地面上,谁想搞成品油走私,必须先向我申请‘指标’,否则休想过关。在东州,只有大圣的成品油走私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如果有谁敢冒犯我齐胖子,不到我这儿申请‘指标’,就敢染指成品油,立马就有边防、海关等执法部门拦截查扣,让他们人财两空。只有先经我点头认可,三七分成,大圣集团拿到七后,这才得到‘指标’,我才保他平安无事。丁哥,还是那句话,谁跟钱有仇?只要哥儿们‘义’字当头,票子开道,就没有闯不过去的关。”

齐胖子说得踌躇满志,像是精神饱满的章鱼,可能是水汽太大,我却觉得膨胀的章鱼像一个泡影,一个天堂的泡影在我内心深处缓缓破灭。其实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泡影,就连我赖以生存的驻京办总有一天也会像泡影一样破灭的。因此,命运的肉身是最实在的,与其渴望多活几个世纪,不如好好享受现实。我的现实就是杨妮儿,正如弗吉尼亚是爱伦?坡的姑娘,贝雅特丽齐是但丁的情人,而杨妮儿,是我的宝贝,我的美人。专案组领导,不瞒你们,我当时脑海里就像女人怀了孩子一样,整天想的都是杨妮儿,因此齐胖子用什么“女特务”恐吓我,简直就是对我智商的污辱。我之所以在这个坟墓般的小屋里,肯于写下这么多肺腑之言,就是想向你们理清我与杨妮儿之间的关系。我现在脑子乱极了,我刚被“双规”时,一直不敢正视我与杨妮儿之间的关系,但是不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事也说不清,我现在写了两百页了,但是心却被搅得更乱了,我一直试图找到一个方向,却发现这不过是一种理想,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纷繁的世界里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符合理想的,过去杨妮儿让我觉得世界是理想的,但是现在我却因这个理想而被双规在这个坟墓般的屋子里几个月了,别以为反思会使人清醒,反思等于“抉心自食”,谁愿意自己吃自己的心!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杨妮儿,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我们之间甜蜜湿润的感觉和颤动的火焰会演变成罪恶的深渊?太阳就跟它们掩盖的罪恶一样黑暗,天使和恶魔一样狡诈!这么形容一位仙女,我真的于心不忍,因为有太多的美好,无法让我与欺诈画等号。在我们相处的那些身心舒爽的日子里,杨妮儿曾经无数次地用她那温柔、神秘、暧昧、朦胧,甚至勾魂夺魄的目光抚慰过我,我为仙女的邪恶气息所着魔,一个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着了魔,周身的血液都会化作彩虹,此时此刻别说是精心设计的桃色陷阱躲不过去,就是一个小土坷垃,也会让人命丧黄泉。我一直弄不明白,自从我恋上杨妮儿后,总有个魔影跟着我,我始终有一种做贼的感觉,当然我对仙女的魔力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对魔力的危险性并没有准备。再说,谁会把美视做一种危险呢?正是因为我对杨妮儿的美太珍视了,以至于一直耐着性子没敢露出自己猎人的真面目。但是自从和她去九谷口野营以后,杨妮儿时不时就给我一种暗示,其实用“暗示”这个词太暧昧,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不经意的一句话都透着一股子暧昧,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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