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一再找曲老三,曲老三挺怪,用右手托着左手臂,在雪地上转圈,不时嚎叫一两声。在那片雪地上,有片人摔上去整出印迹的雪痕。青眼圈坐在距离曲老三挺近的一棵刺槐树下,歪着脑袋在看曲老三。每当曲老三嚎叫了,青眼圈就伸长脖子冲曲老三咔叫一声。
杨十一看明白了,是曲老三驾狗拉爬犁跑到这里,在下坡加速时摔倒了,可能摔伤了。杨十一冲口就笑了,从杂树林里走出来,走向曲老三。
曲老三托着左手蹲下了,连脑袋都垂裤裆里了,看上去是痛苦极了。
杨十一过去照着曲老三的屁股踢一脚,问:“你嚎叫什么?害我着急。”
曲老三把脑袋从裤裆那儿抬起,说:“老十一,我他妈倒霉透了。就困了那么一下,就摔这儿了。骨头也不行了,他妈断了。”
杨十一吓一跳,伸手拉曲老三起来,又伸手摸曲老三托着的左手。
曲老三喊:“别动,痛死我了。”
杨十一说:“得,你上爬犁,咱们回家去。”
曲老三说:“行,那真行。我媳妇你嫂子会接骨。”
曲老三刚在爬犁上坐下来又一下站起来,说:“老十一这样不行。”
杨十一说:“怎么不行,不回家上哪儿治你的胳膊去?”
曲老三说:“老十一,我这样了不能不替你想了。你别急,你听我说。你说你带我回家,我他妈还能再跟你回金厂沟吗?”
杨十一也愣一下,说:“是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回去就趴窝了。得,你别回金厂沟了,正好你不打算干淘金的活了,趁机收山吧。这也是天意吧?下次我把你那份金砂带回来。现在送你回去我再走。”
曲老三看着杨十一,吸吸鼻子,就哭了,说:“老十一,从哥骗你跟我闯关东,这11年了,哥想不起骗你多少回了。你恨哥吗?”
杨十一说:“傻话,除了你把我骗回东北,其他的事你骗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别娘们似的,快走。”
曲老三又吸一下鼻子,说:“得了,老十一,哥对不住了。你走吧,给哥留条火铳,哥自己回家。老十一,这次哥说了算,你小子听哥的。”
杨十一看看天,算计一下曲老三回到家得半夜。这不能放心,就硬要送曲老三回家。曲老三不哭了,晃脑袋甩掉挂在胡子上、鼻子上的泪水,说:“老十一,你看那条河岔,从那里过去走二十里就是赵家屯,咱二连襟的爸爸就住那。莲花和路生都在。我天黑前赶到那儿,你还不放心吗?”
杨十一看看曲老三,叹口气,从狗爬犁上取了支火铳帮曲老三背上,又将装火药、铁砂和引火帽的三只鹿皮口袋挂在曲老三的腰上,问:“三哥,你真行?”
曲老三说:“哥他妈的什么时候不行过?老十一,哥对不起你就让你先走,哥看着你走才能安心。”
杨十一没觉得曲老三现在比较怪,说:“你少吹牛皮,你说你真行?”
曲老三点头说:“行,真行。老十一你走吧。”
杨十一说:“那我先走。金厂沟的事我办,我很快回来会你。”
曲老三又点点头,厚厚的嘴唇哆嗦了几下。
杨十一又去砍了四枝短树棍,把曲老三的手臂包上树棍用绳子捆了,再连根绳子绕过曲老三的脖子,曲老三的左手就挂脖子上了。杨十一又看看火铳是顶上火的,就放心地拍一下曲老三的左肩,说:“三哥,是老天爷留你回家叫嫂子疼你。我走了。”
曲老三把打哆嗦的下嘴唇一直紧紧咬着,点着头看着杨十一驾狗拉爬犁很快走得没影了。曲老三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用右手把左手臂上缠的树棍绳子整开丢雪地上,往雪地上仰面躺倒,又用双手枕在脑后。他的眼睛眯缝起来,直视着天空西下的太阳,那个时辰的太阳是金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