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强烈怀疑(4)

看见街头的广告画,一幅是一个酷男,交叉双臂,戴着墨镜,凛然站在高级轿车旁;另一幅是一个酷女,穿着闪光的皮短裙,分开双腿,手里炫耀着一款超薄型手机。旁边还有一句道白:“生活,没有什么不可以!”这简直是酷者对世界的宣言。

森:“你看,酷者仿佛站在世界的边缘,他们对庸常的生活不屑一顾。”

我:“他们懒得流露自己的情感,表情只定格在冷漠的一瞬。他们唇角垂落,目光渺远,斜睨中好像瞥见了地球寂灭的边缘,看见星空超世的光速。”

森:“看来他们已经看透了世相,征服了世界。”

我:“街头这些走着的活的酷者,就是广告中酷者的翻版和赝品。”

森:“广告中的模特以及随处复制的明星头像,这些虚影滑入生活中酷者的头脑,然后他们就可以在现实中放纵自己的想像力了,刻意模仿,精心修饰,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话下的酷模样。”

我:“实际上酷者跟庸常者共处在同一个逼仄的现实世界中。”

森:“可他们心有旁系,另有所想。”

我:“庸常者陷入生活的细枝末节,忙这忙那,拘泥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老套观念,用踏实的付出换来收获。”

森:“酷者却把生活简单化、平面化,他们只看见生活熠熠生辉的表面,把冷漠伪装为实力,把简单修饰成运筹帷幄。”

我:“庸常者对物的品质过分专注,对货钱交易的过程?里?唆,费尽心思。他们被往昔岁月穷怕了,每件物品的结构里都蕴含着他们对物的膜拜和爱惜。”

森:“酷者却认为红的就是红的,一件T恤就是一件T恤,他们切断了事物背后的经验和内在的联系,只在声色光影的表面滑行,只在审美碎片之间玩乐。”

我:“庸常者认为人生是看不透的,世界是难以征服的,人生的前景永远充满迷雾,世界是永远有着更高起点的台阶。”

森:“酷者其实心里也清楚人生难以把握,世界不可征服,不过他们有自己特有的转换心态,把生活表象化、零碎化,抽掉历史和经验,这样他们就可以站在时代的前沿了!”

我:“但是,表象化并非对世界的概括,零碎化也并非对世相的剖析。酷,绝非掌握了人生。”

森:“酷者以冷漠的表情向世界昭示他们已经历过许多,他们什么也看不上了。可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经历过,他们只是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我:“一旦面对知识的浅陋、金钱的窘迫、事业的低能,他们就避而改装成一副副酷的模样。”

森:“这就是酷者内在的空虚!”

我:“我们是不是太苛刻了?我们这是对酷者的酷评。”

森:“因为我们不是酷者。我们没有什么酷的冷漠形象,我们只以冷漠的目光审视酷者。”

我:“是的。我们对地球寂灭的边缘感到恐惧,我们对星空超世的光速感到惊讶。只要能在世上活上一天、一年,我们仍对生活怀有一份期待、一种梦想。”

走了半天,腿脚酸痛,我们来到餐饮街。这条街上有各种情调的酒吧和咖啡馆,怀旧复古的,现代前卫的,欧陆风情的,中式典雅的。走进不同的门厅就走进不同的情调,走进不同的文化。它们是私密的,封闭的,暧昧的。一些小资和老外正坐着优雅地边喝边聊。

我们选了欧式情调的“香榭丽舍”走进去,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罗马柱、拱形门、西洋画、侍者的西式礼服、钢琴弹奏出的西洋名曲……这些都是赝品,它们并不纯正,是把一些旧世的法国情调和文化碎片杂糅在一起,装饰在一个虚假的空间内。我们在里面付出真实的钱钞却虚幻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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