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我问坐在饭桌面的冯小唐:“我要老到什么时候才能忘掉这些记忆?我知道即使失去双手双脚,双手双脚的记忆也还是在的。我问过那些截肢的病人,她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双腿双脚是在的。
那时我们已经很凉了,我不再往返于上海和南京之间,不再给他做饭吃,我们不再和从前一样争吵了以亲吻和做爱作为和解的有力力量,吵得最狠的一次,我快跳楼了,我说,你如果现在说不爱我了,冯小唐,我就从你们中文系的楼跳下去,摔成肉酱。
他就一把抱住我,然后把我放到那张二手双人床上,那张床的床单是我去花布市场上亲自选来的,小碎花,蓝色的,白底,分外的朴素,又分外的好看。
冯小唐说我是那小花,开在他的白底上。
我们之间的情爱纠缠往往还表现在身体上,如果他让我生气了,我就说,你不能亲我,拥抱一次罚五分,亲一次关禁闭,而他根本不在乎,会穿着短裤冲过来。曾经有一次半夜我们吵架,我执意要回上海,他不放开我,我们撕打,我们在床上滚成一团,然后冯小唐看着泪流满面的我,吻了下去。
后来我想,如果我和冯小唐没有这么早有身体的缠绵,也许分手不会这么快,一本书上说,男人是食肉动物,他们对女人的身体早晚会厌倦的,我不应该一冲动就和他在南京租了房子,不应该在高考结束后的第四十天把自己交给了他。
事实上,一切都是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的。
冯小唐在北京的女同学忽然来了。来找他了!
之前,他当然不会告诉我,我们俩每天都要在一起,可是,这小子居然有一天没有来找我,也没有短信。
于是我去找他。
我站在他们家楼下,给他发短信:兵临城下。
没有回音。
我再发:我来了!
依然没有。
我想他一定是睡觉了,他在午休,但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呀,还在睡吗?再说,我们一般都是这个时候见面,然后骑着自行车游荡全城,有时候我会放下自行车,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我听得到风吹起我的头发的声音,闻得到他有时刚刚洗过澡的味道,有时候我跟着他去踢一场足球,有时候我们一起再叫上尹瑟瑟或者“面的”阿绿去喝冰镇啤酒吃羊肉串,可大多数时候是我们俩,我们发展到知道这个城市的哪里有个厕所都一清二楚。
并且我们的鬼混得到了我们俩家的认可,他们认为我们也是郎才女貌青梅竹马,以后就指着我们比翼双飞了。
为此周胜利和他爸还喝过一次酒,为此许以宁和李美凤还相互交换了礼物,李美凤给许以宁织过一件毛衣,许以宁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化妆品给了李美凤,总之,事情明摆着,我们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大人们的认可,即使不认可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开始给冯小唐打电话。
关机了。
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打电话给冯小唐的家里,是许以宁接的。
阿姨,冯小唐在不?
他出去了,三点就走了,没找你吗?
呵,我说,可能走差了,没事了,我去找他吧。
怎么会这样呢?到这时候我还没有怀疑什么,我想,一定是手机没电了,他或者是去找人找篮球去了,于是我去找尹瑟瑟,尹瑟瑟居然也没有在。
真是没有意思,我发现离了冯小唐我就是离心离德的人,一点意思没有,我发现自己没有追求不思进取,就想天天和这个叫冯小唐的人混在一起,我又想起了电影《琥珀》里的台词: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可是尽管悲哀,依旧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