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者》 第四章(11)

“跟大家有言在先,我这回没有啥长篇论谈。只带来耳朵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所以这次会议期间你们可以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连一个屁都不要憋着,给我好好地放!”余秋里的开场白,就把各地石油局和矿厂的头头脑脑们的情绪给调了起来。

余秋里则和党组成员们整天拿着小本本像小学生似的来到会议代表中间听他们“放炮”。

“我要说!”首先站出来的是新疆局党委书记、老红军王其仁。

“好,老王你先说。”余秋里一副虔诚的姿态。

“余部长,我有话要先对你说!”王其仁不愧是一位在苏联工作多年的老红军战士,他站起来面对面地指着余秋里,丝毫没有半点含糊地开炮了:“说什么呀!说你余秋里来到石油部后是干得雷厉风行!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我们也理解,你想上任后立马抱个‘金娃娃’好在毛主席面前报喜这也可以理解。可你理解我们下面吗?一个好端端的新疆石油局,才像模像样几天时间,你倒好,搞个川中会战!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大部长一声令下,就让我们张局长带上大队人马,千里迢迢赶到天府之国去了。可你知道之后的日子我这个局党委书记咋干的吗?精兵强将都上你们那个会战去了,我们剩下的呢?都是些老弱病残,我是整天又得抓独子山的炼油厂,又得抓克拉玛依的生产,顾头顾尾,结果啥也没顾上。大跃进年代,看人家兄弟单位风风光光,喜报一个又一个,我们呢连扬眉吐气的机会都没有!”

会场静寂。代表们紧张地看着余秋里的表情。木椅子上传来嘎吱一声响,那只空袖子甩了180度拐弯。

“王书记,别说了。”有人轻声提醒王其仁。

“为什么不说?”王其仁突然大声吼道,震得会场内四处回音。

老红军战士果然视死如归。会议代表们在内心敬佩王其仁这样敢于直言的老红军时,他们并没有忘记坐在他们中间显耀位置的那只甩着空袖子的人也是位老红军。论参加革命工作的资格,两个老红军不相上下。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在部里多当一天兵,后面来的战士就是以后当了再大的官,你在这兵面前仍然是“新兵蛋子”一个。

王其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那个空袖子的人比自己不是多当几天兵,而是有些年头。但这怕什么?你自己说的,让我们有屁也痛痛快快地放嘛!何况我他妈的不是屁呢!是冤屈呢!新疆局咋啦?我的新疆石油局的队伍先姓“新疆”,其次才姓“石油”!

老红军王其仁竟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反正、反正我新疆局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要支援,也得等我新疆局自己先把指标跃进一回了、扬眉吐气了再说!否则就不行!”

“不行!不行!”不知谁撞了一下麦克风,结果会议厅里一下传出几个回音。

代表们用不敢直视的余光看着用右手解着上衣扣的余秋里部长。

“王书记说完了?”余秋里有些发闷的声音。

“暂时说完了。”王其仁也不含糊地回答,看来他是准备惨遭部长“不打肥皂刮胡子”了。可代表们有些意外地听到部长的声音这回异常平静。

“好嘛,谁接着说?”余秋里干咳了一声,然后声音不高不低地问一声后,抬眼看了一圈身边坐着的人。

“那我就说说吧。”青海局局长李铁轮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着,其实看得出他心里的话已经憋了好久了。这也是头高原犟驴。话不多,也不绕弯,却火冲冲的:“希望以后石油部干什么事,先照顾照顾我们青海这个穷局。咱不容易啊!要什么底子没什么底子。部里有难处,我们小局下面也有难处呀!部里有难处时,往局里要人要物,可我们局里有难处时找谁去呀?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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