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者》 引子(4)

他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推开一扇门。他觉得那应该是敌人盘踞的又一个城堡,可他发现是自己的警卫参谋躺在那儿,便奇怪地问:“你怎么睡在这儿?”

高参谋惊愕万分地:“首长你怎么啦?”高参谋一看首长有些不对劲,从床上一跃而起,并立即唤醒院子内住着的护士。俩人赶紧将首长扶进他的房间,但这时的首长已经瞳孔放大,全身像棉絮似的软塌下来……

“爸爸!爸爸你醒醒呀!”三女儿晓红是第一个在父亲倒下后走到他身边的亲人。她从建国门饭店飞奔到家时,301医院的救护车已经随她而至。

“快,快快做心脏起搏!”那一刻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都手忙脚乱。

管理员陈先学此刻更是满头大汗。他也是在高参谋打电话后,跑步从家里赶到的。“一分钟也不要再耽误了!快送301!”说着,他挽起晓红,连带提起心脏起搏器,与身边的医生和工作人员一起跳上急救车。

北海、平安里、长安街……救护车在乳色的晨曦中呼啸着,一路将熟睡的附近市民惊醒。

“首长怎么啦?”301医院的专家早已等候在医院门口,他们见救护车驶来,第一句话便是焦急地询问。

“不行了!瞳孔都放大了,赶快进抢救室!”当班的首席专家翻了翻首长的眼皮,迅速命令抬担架的医生和护士。

“脑内已经严重溢血!马上进行开颅手术!”

陈先学一听专家的话,没有半点犹豫,伸手就从护士手中抢过一把剪刀。“刷刷”几下就将首长头颅上的头发铰了,这样的动作在平时陈先学就是吃了虎胆也不敢,但此刻他就是虎子。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抢救首长的生命最要紧!

“首长,让您委屈了!你醒来再骂小陈吧!”陈先学一边流泪一边后悔莫及地喃喃着。

怨啊!陈先学怨自己跟首长20多年竟然就这么一天粗心便误了事!昨晚,与首长同桌吃饭时,首长有一个动作当时他就和首长的女儿晓红用眼睛对视了一下:首长竟然夹着一块肉放进了酒杯,然后再放到嘴里。

“首长,是不是……你觉得味道不对劲?”当时陈先学轻轻问了一句,他想观察首长的这个唐突动作。

“没有。没有啊!味道挺好的。”首长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只管夹菜和吃饭。

陈先学因此和晓红又对视了一眼,留在眼里的疑虑也跟着后来首长颇为兴奋的食欲而渐渐消失了。

首长难得心情好,吃完饭后本来要回西山的,首长却说:“北海那儿的房子是不是已经装修好了,装修好了今晚我就回去了!”

“哟,这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嘞!小陈,我今晚就住这儿了。你一会儿给刘阿姨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首长笑呵呵地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仍是满地沙子和石灰的地面,习惯地甩着那只空洞洞的衣袖,直奔自己的房间,像孩子般地左看看右看看地瞅着久别的“老根据地”,眼里满是新鲜和喜悦。

“不早了,你也回家吧!”他收起双腿,对正为他做按摩的陈先学说。

“还早,我再给您做一会儿。”陈先学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首长一把将其拉起:“得得得,不早了不早了,你回去吧回去吧!”首长从来不愿?嗦。

陈先学无奈地站起身,跟以往一样将几粒安眠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然后又询问一声:“真没事了?”

“没事!走吧!回去看看你那小子尿炕了没有!”首长带着笑脸,愉快地甩了甩那只空洞洞的袖子,然后又“嘿嘿嘿”地一阵笑:“啥时候把你那小子带过来我们爷儿俩聊聊天!”

“唉!”陈先学就这样离开了首长,他丝毫没有觉得首长有什么异常。而且他心里默默地想:这回首长总算不用再城里城外地跑了。

陈先学比平时早回到家一个多小时,但却晚入睡了三个小时。习惯了那个钟点睡觉,这一早了反而睡不着。

怎么回事嘛!陈先学在梦中突然一个冷战:什么响声?对,是电话铃!快接,肯定有急事!他飞步从床上跳下,一个箭步抓过电话,像有预感地出口就问:“首长怎么啦?”

“首长出事了!”后海那边的一声电话,不仅惊动了陈管理员,也惊动了首长的秘书和家里所有的人。

不一会儿,301医院的抢救室走廊里,首长的雷秘书、杨秘书来了;首长的大女儿圆圆、儿子方方、二女儿小霞、四女儿阳阳也来了。

夫人刘素阁也从玉泉山赶来了……

“首长!首长您醒醒啊!”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一遍又一遍呼叫着。

“爸爸,爸爸您睁开眼睛呀!我们都看您来啦!”儿女们的呼声震响病房楼上楼下。

只有夫人默默地坐在床边一边不停地抚摸着丈夫的那只右手,一边不停地流泪、发呆……

这回你醒得来吗?你醒来该有多好啊!醒来我们就一起回家,一起回到装修好的老房子住了。

首长的手术已经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

夫人、儿女们和工作人员们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地这样重复着呼唤,重复着期待,然而首长的知觉始终如一:两眼睁着,谁都不认识,也不跟谁说话,也说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音,更没有一点意识……

首长这是怎么啦?秘书和警卫们焦虑万分。

夫人整天紧抓着丈夫的那只右手,生怕松一下就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心。

三女儿本是301医院的医生,她觉得在自己工作的医院唤不醒爸爸便是自己最大的罪过。“爸爸,爸爸您到底怎么啦?您说话呀!求求您了,哪怕就说一句,说一个字,或者点一下头,眨一下眼也行呀!爸爸,您听到没有?爸爸――”

晓红一直这样喊着。喊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她的爸爸依然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只有心跳,却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直挺挺地躺在床头,如同出征前的一名全神贯注的战士――

大地突然一阵颤动。

一个夹着浓重湖南口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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