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友松听了很是惊愕,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去找欧瞎子看相去了?莫非他在跟踪自己?他跟踪自己干吗呢?毫无道理嘛。
方世初却得意地笑了,“您可别瞎猜,别把我也当着您眼皮子底下要提防的小人了,我是您儿子,我还不知道您信这个……”
“你这杂种!”方友松一扬巴掌,气急败坏地要打儿子,自然,这只是一个姿态,儿子的话虽然刺耳,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还在想事,为他这个父亲也为这个公司。方友松还是点了点头,许多事情他其实都想好了,他要高薪把邹含之聘过来,让他担任公司主管技术的副总经理,儿子呢,他也想好了,就给邹含之当助手。他想他的这个安排一定会让方世初满意。但方世初听了却冷冷地说:“您这官倒封得够大的,可我怕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方友松听出儿子话里的意思来了,“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方世初还是摇头,也不说话。
方友松叹口气:“你这小子今天怎么这样了,有啥话你就直说嘛。”
方世初说:“我也是被您培养出来的,您不老是告诫我沉默是金吗?”
方友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方世初说:“我是这样想的,邹老师考虑的不是自己,他那么好的技术,走到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他考虑的还是公司那么多职工面临下岗,您想过没有,这么多人,牵涉到这么多家庭的基本生存,您说,怎么办?”
方友松又一次连连点头:“龟儿子,这话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像邹含之这样的人才,肯定不只是我们一家想挖过来,可是那么多下岗职工,我也无法全部收留啊……”
方世初好像早已想好了,说:“我倒有个建议,我们公司不如搞一次公开招聘,把市工总的工人招聘一些过来,那可都是有经验的技术工人啊,比您临时招募的那些乌合之众不知要强多少倍。”
但方世初这满脑袋的新计划,却被方友松浇了一瓢冷水:“这事我不是没考虑过,可你想过没有,那些大爷可都是吃大锅饭吃油了嘴的人,劳保福利一分也不能少,做事也不肯下死力气。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大的一个国有企业,怎么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方世初据理力争:“这是您的偏见,关键是看怎么管理。老实说,像您这种不管工人死活的搞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国家的法律制度越来越严,临时工也不是您想怎么榨就怎么榨了,您还是多往正路上想,赚钱,也要赚干净钱。”
“什么钱才是干净钱?”方友松脖子根儿都红了,一声声地逼问儿子,“我是个商人,我不赚钱我冒那么大的风险干什么?你以为你在国外念了几年书,就一下能把中国念成美国了?”
“好,好,我不跟您说了,您迟早有一天会栽跟头的!”
你听听这话!父子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种脆弱的对话平台又一次面临瓦解,方世初气冲冲地拉开门就要走,好在又及时被方友松喊了回来。
“世初,你不要这样,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嘛。”方友松不像刚才那样冲动了,还笑了笑,“我可以采纳你的建议,但招聘的人要严格控制,特别是不能把市工总的人成建制地招来,要把他们分散到各个班组、各支基建队里去,要打乱重来……”
方世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就是担心他们攒成一团了会闹事吗?”
方友松承认了:“我不能不考虑得长远一些。”
方世初对父亲的这种所谓长远想法自然是嗤之以鼻,但他忍住了。他忽然又问:“谁来把这个关?又是黄岚?”
方友松又看见儿子那种古怪的表情了,他不知道这个儿子怎么就对黄岚那么反感,可怜的黄岚,一提到这个孽种却是两眼放光,冤孽啊。但他还是又一次作了让步,说:“你和黄岚一起来把这个关,行了吧?”
这也就是方世初最气愤的,为什么每件事都少不了黄岚,每个关键上都要让她来插一手?说到底,这个做爹的,还是对自己的儿子不放心哪。好在,方世初已经学会忍受了,他口里没再说什么,可内心里对父亲更增添了一种强烈反感,都什么年代了,他还在玩这种从那些发黄的老皇历里学来的权谋套路,用你来牵制我,用他来牵制你,就不敢让你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以为这样就可以独自一人坐稳铁桶江山了。方世初暂时还不想拆穿他。方世初觉得,父亲能够同意这公开招聘的方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方友松还没忘了叮嘱:“你们这次招聘,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邹含之弄来,我给他最高的工资,还要给他一部分股份。”
方世初忍不住讥讽了父亲一句:“听您这口气,是想用高价买一个奴隶啊。”